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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侍女是用来做什么的?◎

尘埃落定。

时琉再睁开眼时,面前早已不见了时家隐世青山的亭台楼阁,只剩下魇魔谷中浓得化不开的山雾。

而梦境中的一切,即便此时再回忆,也是历历如真。

“天檀木,”时琉轻叹了声,“不愧是造化神木。”

“很遗憾么。”

冷淡微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被我毁了你的黄粱美梦?”

时琉回过身。

浓雾仿佛顺应某人的心思转淡,露出她身后青石上,闲散地转着长笛的少年身影来。

时琉偏过头,认真地盯了他几息。

酆业微微皱眉,睨下:“看什么。”

少女没什么情绪的:“你好像,大了一点。”

“……”

不是好像。

时琉心里通透明白,比起她进入魇魔谷前最后一眼印象里的白衣少年,此时靠青石站着的酆业,已在少年与青年之间。

看着二十上下,五官比起那时更多几分凌厉清峻,尤其一身雪白衣袍衬着,半点不像魔,倒像巍峨青山顶悬着的中天清月。

天上那轮清寒的月若投影人间,该当如是。

酆业指骨间转着的笛子慢了一下,长眸微狭。

他说不清此刻什么情绪。

像是叫养在身边绥着毛的温顺小猫猝不及防挠了一下,不疼,但痒,想把猫捉过来拔光它的软毛甲尖,然后做点什么。

到底做点什么,酆业也不知。

魔懒得想。

白衣袍袖半抬,翠玉长笛懒懒转着。

那人话声依旧薄凉嘲弄。

“我若不进去,你是不是就准备永远不出来了?”

时琉仍未作答:“我能修行了。”

她停顿,想了想梦境里所历所闻,“他们说,我已入地境。”

酆业垂眸,看不出喜怒:“所以?”

时琉本就是刻意又生涩的转移话题,哪来的所以。

于是少女眉心轻蹙,迟疑了一两息:“所以,我能更好地给主人做侍女了?”

“……”

酆业冷笑了声,从青石前直身,边走近边低眸睥睨她:“你就算入了天境,化境,也还是只小蝼蚁,我要你修为做什么。”

时琉低眉顺眼的:“主人说的对。”

“?”

最后几丈距离,酆业一步便近了她身。

袍袖下翠玉长笛蓦地消失,那人冷玉指骨一撩,转将少女薄尖的下颌强硬勾起,迫她拿乌黑澄净的眼眸与他对视——

酆业眼神薄厉如刃:“我说没说过,不许你这样喊我。”

时琉细眉微微矜平。

“…我知错了。”

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面前少女仿佛要永远这么一副无所谓不在意的“乖顺”模样了。

酆业眼底墨色灼着,燎天的火舌却是冰冷的焰温。

“那你说,”火舌终于将漆黑的天顶灼出了个孔洞,露出噬人的恶意和着笑意,“小侍女是用来做什么的?”

“什么。”

时琉仰起干净湛黑的眸觑他。

“除了修为长进,你还有一样也不同了,你没发现么。”

魔低哑笑着,漆黑眼神细细描摹过这张略微拔出美人稚雏的脸。

“?”

在那莫名令她不安的眼神里,时琉想起什么,抬手。

脸颊上长疤果然不复存在。

时琉眼神惊慌了一瞬——若不是这件衣服不带兜帽,那她大概会本能反应,将它拉起来重新扣过头顶,最好将整张脸都遮进阴翳里。

虽然没有兜帽,但少女的惊慌和避退反应是没办法遮掩的。

酆业眼底恶意被笑意吞噬大半,他声音清越地笑着,松开女孩下颌,退开了:“看来你还是有些以色侍人的自觉?”

“……”

时琉微咬住唇。

停了一两息,才听少女轻声:“你即便要人侍奉,也是看不上蝼蚁的。”

“你倒有自知之明。”

时琉心口一松,又莫名微堵。

不等她去细分辨原因,身侧浓雾中,仿佛隔着极远的地方忽然响起一声凄厉彻骨的惨叫——

“酆业!!”

时琉微惊:“这是谁在喊你?”

酆业像没听见那声惨厉,神色也漠然松散:“魇魔吧。”

“…他为何叫得这样惨?”

一点凉薄的笑萦过魔的漆目。

他像想起了极有趣的事,低低睨下来,声音也哑然蛊人地轻:“你猜?”

衬着耳边凄厉的背景尖声,时琉莫名有点背后发凉。

“进梦境前,我不太舒心。”魔直回身,懒懒开口,“便给她的魇魔谷撕了一条口子,放出几只伥鬼来,又缚了她的灵力,扔进了伥鬼堆里。”

时琉:“几…只?”

“连她这万年攒下的一半都不足,”酆业淡淡答,“不过万余而已。”

“……”

听着那破开结界后,荡回来的一声惨厉过一声的叫人头皮发麻的痛声。

酆业愉悦地低眸笑了,眼底魔焰滔滔,犹如实质。

时琉下意识低头,避开了那双头一回让她觉着不敢对视的漆眸。

还有些运转生涩的灵力被少女微微调动,封去了一部分听声。

等那足叫人彻夜难眠的凄声小了,时琉才松了口气,低着音问:“他是怎么得罪你了?”

——

相处已久,时琉还是摸得出一点脾性。

譬如魔虽喜怒无常,但并不会以折磨取乐,即便是恶人,他最厌麻烦,一剑剁了便是。非触及逆鳞,当不会如此。

魔敛了笑,瞥她。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酆业侧身,朝那厉声传来的浓雾走去。

时琉也有些意外,转身跟上:“他威胁你了?”

“未能出口。”

“?”

听着灵力都封不住的凄然哀鸣,时琉头一回如此同情一个为恶无数的魔:“嗯,那我们这是要去给他一个痛快吗?”

“听听遗言,顺便,再加几只。”

“——?”

直等到那锁了万千伥鬼与魇魔的叶形结界前,时琉才知道,原来这在幽冥都威名赫赫的魇魔,只看外貌,却竟只是个娇弱貌美的年轻女子。

美人落难,衣衫半褪,泪雨断了串儿似的,我见犹怜,更别说还有无数密密叫人头皮发麻的,只有魂体的狞恶伥鬼飘在半空撕咬着她的灵体。

时琉都不忍心看。

——于是少女默然别开了脸。

酆业原本停下前就冷淡瞥她,此时却是意外,而后薄唇微翘:“我以为,你会替她求情。”

“万千伥鬼是她一人作孽,”时琉尽力闭目塞听,脸儿微白,“怨不得别人。”

“啧。”

酆业转回去,望着扩大的一叶界虚态里,狼狈躲避的受难美人,“既然小蝼蚁都不想替你求情,那你可以直接说遗言了。”

“酆!业!!”

女声更尖,也更凄厉仇怨。

酆业瞥过她,薄唇似勾,眼神却冷过霜雪:“我对你没什么耐心。一句话,说完便可以死了。”

“!!”

近乎怨毒的眼神里,魇魔张口,声音嘶哑破落:“罗酆石现在何处,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

天地倏寂。

某一瞬息,时琉忽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她睁开眼,看见了一片血色蔓延天际的旷野,无数白骨与血肉支离,尸骨洪流如渊如海,森然覆盖整个大地。

苍穹泣泪,无尽血色长天在下一场金色的雨。

只那一息。

时琉冷得厉害,无声抖了下,眼睫跟着轻阖。

于是分辨不清是错觉还是真实的——漫天血色金雨蓦然一震,悉数收拢,归入酆业身后的阴翳。

滔天的魔息平复。

酆业起手,轻轻一挥,一叶界带着无尽伥鬼缩小,最后归为一片叶子的模样,系在他笛骨尾端。

魇魔摔在地上,苍白佝偻,苟延残喘。

“说。”

魔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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