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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魔”◎

时琉说完,还未来得及抬头,就忽然恍惚了下。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这一下究竟有多长,只来得及觉察到天地间原本淡得难以感知的灵气被骤然吸聚,在身周汹涌成涡——

然后她就像被一个巨大的浪头拍上。

识海里蓦地空白。

再睁开眼,时琉已经站在一座连绵青山的山脚下了。

少女神色犹茫然着,但本能循某个气机剧烈波动的方向,朝前上方仰脸——

漫天火光,艳红压得过霞色,快要灼穿这片漆黑的夜。

厮杀声近了无数倍。

“天边”一下变成了“眼前”。

时琉却顾不得探究酆业是如何做到的了,她着急地转向身旁,正对上那人低敛下来的,情绪冷淡但又藏不住异色地望着她的眸子——

“小道士现在就在山上吗?”

“……”

酆业回神,眼神里的汹涌敛下了,“她死不了。”

时琉愣了下:“你刚刚还说妖皇追着她过来了,她可能会死掉。”

“这里是天衍宗,”酆业恢复淡漠,“他们确是一起来的,但两人目的相同。天衍宗死绝之前,你不必担心那个圣女的安危。”

“所以,文是非其实不会杀掉小道士?”

“嗯。”

时琉听完,着实松了口气。

她扭头对着山顶那片火光和厮杀,以及一直蔓延到天上的剧烈可怕的灵气攻伐,不由神色又肃然起来。

“天衍宗做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吗?”

“他们,祭炼了一个阵法。”

酆业似乎有些懒得开口提及,语气也松散倦怠。话间,他领着时琉沿山前的路走了一段,直到看见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废弃已久的茶水铺。

时琉听话地跟着他走向茶铺:“祭炼阵法?那为什么小道士和妖皇要来找他们的麻烦?”

“……”

废弃茶铺里,在他们进来之前,就已经有几个路过的行脚商之类的人了。

酆业素不喜与人亲近,站在茶铺下,正迟疑的工夫,里面有个看着年过半百的男子朝两人招了招手。

“那俩娃娃,赶紧进来!这处有个天衍宗的阵法,能拦落石,可比外边安全多了。”

酆业听得更皱眉。

但一两息后,他还是领着时琉进去了。

旧茶铺里歇脚躲灾的几人正愁眉交谈。

“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山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用担心,天衍宗的仙师们肯定有法子。”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还好仙师们心善,特意在山下四周留了这么些阵法,还能容我们避身。”

“是啊……”

时琉听得有些心思难定,眉心也跟着蹙起来。

她觉着小道士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和是不是天机阁的圣女没有关系。可是天衍宗的修者们,听起来也是好人。

但是好人和好人为什么会打起来。

时琉想不明白,就本能地去看酆业。

旧茶铺里只剩下一条空着的长凳,落满了灰尘,酆业刚拿灵力擦拭净了,就感觉到身旁黏上来的巴巴的眼神。

他没再去看她,无奈一叹。

“行了,我说给你听。”雪白大氅在长凳一侧坐下,很顺手就把小侍女一块带着在另一侧坐下了。

酆业眼眸,冷冷淡淡地望了一眼火光染红山林的地方。

“他们确实只是祭炼了一个阵法,但那个阵法,他们不该碰,”火光灼红了漆黑的眸子,却灼不穿里面如永夜的沉冷,“那个阵法需要生祭、血祭十万只开了灵智的生灵——所以叫万灵大阵。”

“——!”

时琉一惊,面色苍白地转头望向酆业:“十万生灵?”

他们的声音未作隔绝。

低低议着的旧茶铺里,倏然间变得安静,安静得近死寂。连本该难以分辨的远在山顶的哀嚎和杀戮声都一下被拉近——

每个人仿佛被扔进那片血流成海里,同类哀嚎着在脚边痛苦死去。

“不!这绝不可能!”那几人里有个地境的散修,最先反应过来,脸色铁青,额头血管暴起,“哪来的小子,敢在天衍宗山下妖言惑众!”

其余人也纷纷回过神。

“天衍宗的仙师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就是!这样大的数目,如果真有这事,我们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我想起来,我当牢头的堂哥之前是说过,这几年牢里总有些死囚突然就消失了,还传是闹鬼来着……”

“五子你胡说什么?真叫妖言骗昏头了不成!”

“……”

旧茶铺另一头吵得脸红脖子粗。

酆业却如未闻。

眼神没落去半分,神容也不见一丝波澜。

他本就生得极好看,人间难见,那身白得一丝尘土都不能沾染的大氅就更裹着从头到脚的神秘清冷,几若谪仙。

于是那些人恼怒也不敢真来招惹他,一边互相语气笃定、声音高昂地说着夸赞天衍宗的话,一边藏着不安往山头看。

他们不信酆业,时琉却是信的。

望着山头那汹汹难消的灵力攻伐,像要撕碎了天似的术法痕迹,时琉忍不住担心,就轻声问:“打这么久了,小道士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酆业不知何时拿出了那把翠玉长笛,在冷白修长的掌中懒洋洋转着。

时琉:“天衍宗毕竟是两大仙门之一,宗门势力应该很强,小道士他们只有两个人,贸然去问……”

“谁说,只有他们两个?”

“嗯?”时琉惊讶回眸。

酆业下颌一抬,一点讥诮而冷淡的笑意拂亮了他眼底霜雪——

“玄门,早便到了。”

——

一个时辰前。

天衍宗,洗剑堂。

“秋白师侄!”一个粗犷带笑的声音绕过屏风,直入洗剑堂中,迎面便是喜笑颜开的慈和亲近的神情,“我还当是弟子通报有误,没想到,竟然真是你亲自来了!”

“晚辈奉长老之命前来贵宗拜访,风宗主折煞晚辈了。”

堂中,着玄门月白长袍的晏秋白回身,握着折扇,朝声音来处折腰行礼。

紧跟在他身后,一个神情严肃的方脸弟子跟着作礼。

“嗳诶,你这玄门天骄、第一公子的名号,天底下还有几个没听说过的?难道还是我一人夸赞的不成?”

天衍宗宗主——风从龙朗声大笑,到堂中正位坐下。

坐正后,他似乎才看见晏秋白仍未起身,面上笑容一捧:“师侄快坐,都说了,不必多礼!”

晏秋白起身,神色温和从容:“谢过风宗主。但晚辈有师命在身,难能久留,还请风宗主勿怪。”

“…哦?”

风从龙满面笑容一停顿,眨眼就恢复得爽朗如常,“晏掌门也是,一点都不心疼你这个天骄儿子,有事差普通弟子来一趟也就是了,怎么还让你专程过来?”

说着,风从龙像是无意拿神识从旁边那个低头站着的方脸弟子身上扫过。

确定只是个天境修者,风从龙眼角细微的褶皱也松弛下来。

晏秋白淡淡一笑,温声如旧:“事关天衍宗清誉,晚辈忝代玄门行走天下,自当亲察亲问。”

“……”

风从龙面上笑容散了:“师侄这话,是什么意思?”

“玄门收到密信,信中称,贵宗宗内,有人在祭炼万灵大阵。故而师门派我前来询问。”

“一派胡言!!”

轰的一声,风从龙身旁的一整张玉石桌椅便在他一道掌风下化为齑粉,而他起身,似乎怒不可遏,“哪来的小人,竟敢如此栽赃我天衍宗,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狂暴的灵气汹涌在整个大堂内,吹得人衣角猎猎。

跟在晏秋白身侧,袁回脸色青白,额角微绽青筋才艰难保持一步未退。

晏秋白神色间不见波澜,他只温温和和地上前了半步,似是无意,却恰使得袁回被拦在了身后。

袁回压力顿解。

晏秋白没什么情绪地扫了眼那一地齑粉:“风宗主既不知情,也不必如此动怒。”

“秋白师侄,你这话说得我可就不爱听了!”风从龙虎目眯起,声音发冷,“什么叫我不知情,看来你们玄门是定了我天衍宗有罪,专程上门来问罪了?!”

“怎么会呢。”

晏秋白平静对视,“若真如此,上天衍宗拜访的,当不是秋白这一介小辈了。”

“——?”

风从龙神色顿寒,眼神不善地盯着晏秋白。

正在堂中气氛剑拔弩张之时,忽听得堂后一声震响。

袁回吓了一跳,惊慌地险些拔出剑来,晏秋白也不由侧目查视,眉峰微皱。

风从龙兀地转身,向着堂后恼怒出声:“什么动静!?”

“不好了宗主,”一个弟子快步进来,“两位长老给弟子们授课,一言不合,竟动了手。”

“荒唐!是不是还嫌我天衍宗让人嚼舌根的地方不够多啊!?”

风从龙重重哼了声气,转回头:“秋白师侄,你且稍等片刻吧。我去料理一下宗门内务。”

晏秋白无声折腰作礼:“风宗主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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