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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在一旁含笑看着,只觉得没什么比一家人高高兴兴,健健康康在一起更好的了。

严母程氏见他们疯闹了一会,却赶苏辙姐弟三人去睡觉了:“……小孩子家家夜里不睡觉这是做什么?快去睡吧,当心明日白天没精神!”

等着苏辙姐弟三人下去后,程氏又招呼着春桃要大厨房做些吃食来,又是要常嬷嬷去净房准备些洗澡水,最后才看向苏洵道:“你啊,快去洗洗澡吧!”

“别说方才你身上的味熏到六郎,连我都闻到了!”

如今屋子里已没了旁人,苏洵便再次将包袱打开,从里头掏出一支金钗来,亲手替程氏插上:“昭娘,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说着,他又是声音一沉,低声道:“昭娘,对不起!”

程氏还是第一次在他面上见到这般神色,知道就算是他面上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想必心里也是伤心的,只拉起他的手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如今家里纱縠行生意好得很,日子好过的很。”

“别说你想下次会试继续,就算再试上三五次,也是可以的。”

顿了顿,她更是道:“我怕你到了爹这个年纪,回想起这件事来会觉得遗憾……”

苏洵摇摇头,苦笑道:“没有什么遗憾的。”

“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用八郎的话来说,若是一味为了科举而念书,完全没有必要。”

“可若是为了为国为民而读书,那就不必拘于科举这一条路,能为国为民做的事情有好多,不说别的,打理好咱们家的纱縠行就是为眉州老百姓做了好事!”

他看着程氏的眼睛,将程氏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况且我刚进去四川地界就听说了我们家出了两个小神童,好好培养我们的两个儿子,也是一样的。”

说着,他站起身来程氏面上啄了一口,这才道:“昭娘,等我,我先去洗澡。”

程氏也是生过好几个孩子的妇人,自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双颊一红,轻声“嗯”了一声。

翌日一早。

苏洵又恢复成往日那俊朗的模样,旁人见了,压根想不到他数月之前刚落榜。

从前苏洵每每用过饭就去书房看书,但今日却是道:“……昨夜我听你们娘说今日想去罗家看看全哥儿,正好我送你们过去,也去看看元娘与全哥儿。”

“然后我再去纱縠行看看,等着你们要回来时,再去接你们三个可好?”

苏轼与苏八娘是连连点头称好。

在他们的记忆中,爹爹虽和善,但整日忙于读书,唯有逢年过节时才会陪着他们。

一行人就上了马车。

一路上苏洵又是给苏辙他们买豆儿糕,又是买糖葫芦,甚至还答应他们等接他们回来时再买零嘴吃。

最高兴的就数苏轼,笑的嘴角恨不得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苏辙一行到了罗家,罗家自也是盛情款待,苏轼逗弄过全哥儿片刻后就一直埋头苦吃。

苏辙略尝了几块糕点,就觉得甜腻腻的,逗起全哥儿来。

如今全哥儿已有四五个月大,长得胖乎乎的,腿上手上全是一节节的藕节儿,身上穿着大红绣京巴狗儿的肚兜,十分可爱。

全哥儿也是有意思,一看到苏辙就忍不住冲他伸出藕节儿似的胖胳膊。

惹得苏八娘很是好奇:“大姐姐,我来看全哥儿的次数比八郎的次数多多啦,为何全哥儿只要八郎不要我们?”

生了孩子后的苏元娘比从前更圆润了些,也更好看了些,笑着道:“你们每次来看全哥儿时抱一抱,逗一逗他就走了,唯有八郎在这儿陪着他玩躲猫猫,与他说话。”

“你别看全哥儿只有几个月大,可也是知些事的,一来二去的,自然更喜欢八郎些。”

苏八娘看着不远处正拿着帕子与全哥儿玩躲猫猫的苏辙,不得不承认苏元娘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而苏元娘的夫君罗慎之此时正陪着苏洵在说话,在他听说苏洵没打算继续参加会试后,不免有些失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罗慎之身为旁观者,是知晓自己这位叔父的才学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做文章时总喜欢带有自己个人色彩和主观臆断,并不随大流,想必不被考官所喜欢。

但身为晚辈,这等话他是不能随便说的,只说起四位堂弟的乡试与童试一事来,直说四位堂弟皆能金榜题名。

苏辙玩了一个时辰,就被姐夫罗慎之请到了书房。

罗慎之与他们一一说起童试应注意的事项,最后更是含笑道:“……不过以两位弟弟的才学,区区童试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而已,只要你们正常发挥就行。”

这话深得苏轼之心,毕竟他也是这般想的。

但苏辙却并没有掉以轻心。

在他看来,不管是童试,乡试,会试或殿试,都要慎重对待,不可掉以轻心。

放假的日子永远都是转瞬即逝的,苏辙很快与苏轼两人重返北极院,因“甲”班有十来个学童今年秋天都要参加童试,所以张易简道长便将这些孩子单独划为一个班,进行针对性教学。

苏辙与苏轼皆学的认真极了,更时常与陈太初一起讨论学问。

原本苏辙与苏轼的三人行则因陈太初的加入更是热闹了几分。

陈太初虽沉默寡言,但性子温和,就像他们的哥哥似的。

这一日,陈太初与苏辙,苏轼两兄弟研讨完学问后,便与苏辙闲话起来:“……道长虽看似对我们所有人一视同仁,可我看得出来,最喜欢的还是你们兄弟二人。”

“可若说最喜欢的,还是你。”

苏辙看了看不远处正在与史无奈吵嘴的苏轼,笑道:“陈师兄是如何看出来的?”

陈太初也跟着笑了起来:“喜不喜欢一个人,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道长虽为修道之人,却也是吃五谷杂粮,与常人无异。”

“每每道长授完课时,每每眼神总会落于你的脸上,似乎想看看你有没有听懂。”

“若是你没有听懂,他会再着重解释一番,若是你听懂了,他就会继续往下讲。”

他性子内敛,相较于性子活泼的苏轼与史无奈,显然更能与苏辙说得到一起去:“从小我爹爹早逝,我与我娘相依为命,我原本该与寻常贫苦人家的孩子一样早早做工,不该奢求读书的。”

“可我爹爹临终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出人头地,不像陈家的祖祖辈辈一样在地里刨食。”

“因为我爹爹的遗愿,我娘没日没夜做绣活,生生熬坏了眼睛,熬垮了身子。”

“后来各个纱縠行不敢收她的绣品,她就带着我去亲戚家借钱,他们一看到我恨不得退避三舍,眼里透出来的厌烦和不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我从小就能从旁人眼睛里看出他们的心思来。”

顿了顿,他更是含笑看向苏辙,道:“你向来聪明,道长对你如何,想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苏辙微微颔首,道:“师兄说的没错,我也觉得道长对我格外偏爱。”

说着,他更是朝不远处的苏轼看了眼,声音放低了些:“不过这话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可不能叫我六哥知道。”

“毕竟他一向觉得自己聪明过人,很受道长喜欢。”

“若他知道了,我担心他会吃醋了。”

陈太初笑着点头。

他很是羡慕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之间的感情。

他想,若是他有苏辙这样兄弟,漫漫求学路想必就不会那样孤寂了。

到了七月底,正在苏辙潜心求学时,却万万没想到张易简道长却说要他们回去休息数月,到时候直接上场就行。

张易简道长一出,可谓一片哗然。

别说这在北极院是前所未有之事,就连在整个眉州都是闻所未闻。

张易简道长是含笑解释起来:“……学问的积累并非在于一朝一夕,而在日积月累,月余时间也学不出个什么来的。”

这话一出,再无转圜的余地。

甚至连前来接他们回去的苏洵都觉得不解,狐疑道:“都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张道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辙略一想,就明白了张易简道长的深意:“我想大概是道长想叫我们好好休息一二。”

“今年虽说书院中参加童试的学童不算多,但也有十来个,与往年是差不多的。”

“可这批参加童试的同窗中,前有勤奋过人的陈师兄,后有天资过人的六哥,还有一个尚不到五岁的我,爹爹,六哥,若你们是他们,会不会卯足劲儿来学习?”

苏洵与苏轼齐齐点头。

苏洵更是笑着打趣道:“比不过陈太初和六郎也就算了,若是连尚不到五岁的你都比不过,未免太丢人了些。”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山间小路上,苏辙听着外头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儿,直道:“这就是了,想必人人都是这般想的。”

“有道是物极必反,一心求学是好事,可若是钻进了牛角尖,一心想着如何求胜,兴许会得不偿失。”

“我想,道长正是见他们学的如痴如狂,所以才会给我们放个长假的。”

他与张易简道长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是佩服张易简道长,觉得张易简道长的思维很是超前。

毕竟后世就曾有过一句话。

小考小玩,大考大玩,不考不玩。

只有保持本心,不看重得失,才能在考试中发挥出自己的超常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