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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这等说辞, 众人只觉得有几分熟悉。

众人再仔细一想,哦,当初童试时苏辙好像也说过这等话。

当即众人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次乡试大概苏辙是极有把握的。

反观苏轼, 从上马车之后就未与众人说过什么话, 惹得苏洵等人心里不免是惴惴不安,苏轼一向略有几分自负,若胸中有沟壑, 定会实话实说的。

难道, 苏轼对自己没有把握?

接连几日,苏家上下所有人都不敢多问苏轼一句。

后来还是苏洵见着苏辙歇息之日后心情不错,便要苏辙前去问一问苏轼, 更道:“……人生在世,本就是起起伏伏,又有谁会一帆风顺呢?”

“八郎,你去告诉六郎, 如今他也才十四岁,就算真的落榜, 三年后再来就是了。”

苏辙虽年仅十一岁,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养生党, 深知熬夜对身体毫无益处,所以这几日一直呆在屋子里好生歇息。

他认真想了想,道:“爹爹, 应该不是如此。”

“那日出贡院时,六哥分明与我说他考的还不错。”

他还是去了苏轼房中一趟。

他走进苏轼房中时, 苏轼正坐在书桌前, 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轼身边, 更是散落丢了一地的纸。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苏轼定是乡试没有发挥好。

唯有苏辙将散落地下的宣纸一张张捡了起来,整理齐整,递到苏轼手中:“六哥还在想乡试的题目?”

最后一场乡试考的是“色难有事”。

此题出自《论语·为政》第八章:“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此为截搭题,以上一句和下一句句头搭配成题,这题目并不怪异,可以说是中规中矩。

可越是这等中规中矩之题,答起来才更能知晓真章。

苏轼点点头,正色道:“乡试时,我是以‘色非伪为,事可进征焉’为破题,可我回来后思来想去,只觉得此破题法太过于平庸,似乎还可以更好。”

苏辙略一想,就觉得苏轼这话说的有些道理。

若他来选,定不会选此破题之法,不是说不好,而是说不符合大流,颇有标新立异之嫌。

当然,他的破题比苏轼的更不如,虽符合大流,却是无功无过,以“为问孝者论色难,不在有事唉”,虽不会落第,却也不会名次太过于靠前,毕竟如今他才十一岁而已,可不想太过拔尖。

想及此,苏辙忍不住道:“六哥何必再想这些?乡试都已经过去了好几次,就算你能想出更好的破题又如何?难道还能重新来过吗?”

说着,他打趣道:“你是不知道,如今爹爹和娘他们看到你这样子,只以为你没考好。”

“对长辈们来说,你若是落榜倒是小事,可因此伤了自己的身子却是大事!”

苏轼一听这话是脸色一变,正色道:“我怎会落榜?”

“以我的才学,定能榜上有名,爹爹他们可是不相信我?”

说着,他更是忿忿不平道:“我不光要高中,更是要狠狠压上程之元一头。”

若不是苏辙时常叮嘱他要低调行事,不可过于张狂,他恨不得要告诉所有人他是奔着解元去的,等着乡试结束后,他觉得幸好自己没有一早大放厥词,他思来想去,只觉得自己最后一场没考好。

苏辙不由笑道:“六哥,你都十四岁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我可是听说,程之元天资与学问是远不如程之才的,就算程之元以什么旁门左道或侥幸过了乡试,难道还能过了会试不成?”

“倒是咱们,可别因这等猫儿狗儿的影响了心情!”

“等着放榜之后,方可见真章……”

被他好生安慰一通,苏轼果然心情好了不少。

杏花楼的陈掌柜这些年托苏辙的福气,不仅将杏花楼开遍整个四川,去年更是开到了汴京。

结果是显而易见,杏花楼的生意极好,陈掌柜更是将苏辙每年的分红提到了三成,他与苏辙都赚的盆满钵满。

陈掌柜虽是生意人,却也是个实在人,自苏辙乡试结束后,就一桌接一桌席面往苏家送,甚至还送去白马书院,送到了郭夫子跟前。

苏轼便与苏辙开始起日日胡吃海喝的日子来。

郭夫子也好,还是张易简道长也好,都说他们兄弟两人这次定能高中。

但程氏也好,还是苏八娘也好,却是担心不已,放榜之前,程氏几乎每日都带着苏八娘前去寺庙祈福,只愿两儿一婿能够高中,甚至还捐出三贯钱的香油钱。

若搁在往日,程氏这三贯香油钱可不算眉州之罪,毕竟当初程之才参加会试时,程大舅母一出手就是十贯钱的香油钱。

可惜程大舅母如今被程浚送到了庄子上养病,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替儿子们祈福捐香油钱。

在程氏与苏八娘的日夜期盼中,总算到了放榜这一日。

这一天一大早苏洵就带着全家到了贡院门口。

饶是他们觉得自己来的算早了,没想到贡院门口仍是车水马龙,甚至还有考生提前两三日就在此处候着的。

程氏面露焦急之色,时不时差平安他们前去看一看,更是围在马车旁踱步不已,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惹得苏辙忍不住笑道:“娘何必这样着急?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

“叫我看,咱们晚些过去看那桂榜也是可以的,那桂榜又不会跑……”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程氏就一个眼神扫过来,惹得他不敢再多言。

他不光觉得有点想笑,更觉得有点感动。

毕竟一开始程氏可是说了,打算头一茬前来看桂榜的,图个好意头。

方才程氏见自己来的不算早,可谓后悔不已……

苏洵看出程氏的焦灼来,不免安慰起她来:“……昭娘何必担心?郭夫子与张道长都说了,六郎与八郎此次乡试并无太大问题,我看他们两个倒像没事人似的,你和八娘却是着急的很。””

程氏正色道:“话虽如此没错,但一刻没放榜,我悬着的一颗心就放不下来……”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贡院大门缓缓打开,在场之人都蜂拥涌了过去。

程氏下意识也往那儿走去,可没走几步,却胜出近乡情怯的感觉来,指了指平安道:“你去找找来福和元宝,看看六郎与八郎中了没有。”

来福与元宝一早就候在放榜处,只为第一时间看到自家两个少爷榜上有名。

平安连声应下。

他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不多时,贡院门口就热闹起来,有人垂头顿足,有人哭天抢地,甚至还有人寻死觅活……虽说不论乡试还是会试,北宋的录取率都不算低,但能够高中的却仍是少数中的少数。

十多年甚至几十年的寒窗苦读,一朝化为灰烬,叫那些学子如何受的住?

原本心态平和的苏辙瞧见这一幕,竟隐隐有几分紧张起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他真的落榜了,那该如何是好……

苏辙脑海中正想着这个几乎不存在的问题,就瞧见不远处失魂落魄的程之元。

程之元如今纵有“神童”之名,但程浚却知晓这个儿子有几斤几两,对这个儿子并不抱有什么希望,今日放榜,只有程之元与程之才两兄弟一块过来。

程之元脸色难看,那程之才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偏偏有那等一贯攀附权贵之人或想要讨喜钱之人上前说着奉承话,直道:“程二少爷脸色为何如此难看?哦,我知道了,想必是您没当成解元的缘故!”

“叫我说,解元不解元的倒也无所谓,以程二少爷之才学,不说夺得前十,定是考了进士的……”

好些人将程之元夸得似上天入地绝无仅有,可他们越是如此,程之元的脸色是越是难看。

众人也并非傻子,见状忍不住心中暗道——难不成程之元连乡试都没过?

那他们岂不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一个个是简直不敢相信,再一想当年传言,直说程之元的案首来的不清不楚,当即心中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不远处的苏辙兄弟两人见程之才带着程之元灰溜溜上了马车,是相视一笑。

苏轼更是道:“八郎,你说的没错。”

“真金不怕火炼,若不是真金,一场火验不出来,顶多两场火就能叫他原形毕露!”

苏辙点点头,也道:“怕是很快这件事,眉州上下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便是程氏是程之元的姑姑,瞧见这一幕也只觉得心中痛快。

这叫什么?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一行人又等了片刻,这才见着平安带着来福,元宝兴高采烈冲了出来。

平安跟在苏洵身边有些年头,不说沉稳,却也不是个冒进的,如今面上的喜色恨不得漫了出来,扬声道:“中了,中了,两位少爷都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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