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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此人, 苏辙也是有几分印象的。

当时他被苏辙拉去汴京的一文社,见到了这位才高八斗的章衡。

不过一篇策论,就足以叫苏辙看出他的本事, 的确是个不容小觑之人。

苏辙笑了笑:“如今殿试在即, 就算想要临时抱佛脚也是来不及的,不如就这样吧。”

“如今前三甲的学子想必已被官家定了下来,如今就算再怎么提防, 也是做无用功。”

“再者说了, 会试中学问才是最要紧的,旁的倒是其次。”

苏洵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理儿:“倒是我想多了, 竟还不如你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想的周到。”

即便殿试还没敲定前三甲,但他却是忙的很,并非忙着广宴宾客,而是忙着写信回眉州, 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程氏。

在苏辙的记忆中,历史上的程氏在他们兄弟俩入仕没多久就去世了。

如今程氏的年纪并不算大, 大概是因多年操持家中琐事,再加忙于纱縠行的生意彻底亏空了身子的缘故。

这等事, 苏辙便是想一想都觉得心里难受极了,直到:“爹爹,您将这好消息告诉娘时也别忘也与她提上一提, 如今纱縠行的生意能放就放吧,她年纪不小, 再受不得操劳, 该以身子为重才是。”

从贡院出来后,他写给程氏的信中就提到了这件事, 更是与程氏说去年秋天杏花楼给的分成数额巨大,要程氏不必再为银钱费心。

但他想,以程氏的性子大概不会将他的话听进去,所以请苏洵再劝上一劝。

苏洵面上笑意更甚,连声道好。

很快就到了殿试这一日。

一大早,苏辙就与苏轼早早起身,进宫去了。

殿试之前,苏辙等十来个学子皆在外等候,免不得闲言几句。

一个个学子是互相夸奖,苏辙本就话不多,到了这等场合话就更少了。

其中三两个学子看到他时是愣了一愣:“没想到一甲中竟有你年纪这样小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苏辙含笑点头示意。

除去他们兄弟两个,这一干人中年纪最小的就是章衡,却也有二十六岁。

说起来,苏辙比他小了将近十岁。

任何一个被誉为“神童”的学子看到苏辙,都会觉得有几分害怕的。

对,不是嫉妒,不是惊慌,而是害怕,正因他们一个个皆靠着勤学苦读才走到这一步,才知道苏辙兄弟两人该是何等厉害,不是光凭着聪慧过人或勤奋上进就能与他们并肩站在一起,而是有极大的韧力与拼劲的。

更别说这兄弟两人还极得欧阳修赏识,可见人品也是没话说。

这叫他们如何不害怕?

苏辙与苏轼两人感受旁人投来的目光,像没看见似的,镇定自若。

当然,苏辙的镇定是真的。

至于苏轼嘛……自然是装的。

很快就有内侍迎了过来:“……请随奴才来吧。”

苏辙一行便跟着内侍走了进去。

御书房内正坐着官家,这人是宋仁宗赵禎,据说仁善且脾气很好。

他身边站着欧阳修等几位大臣,其中有梅挚,还有几人苏辙虽不知道名字,却也觉得有几分面熟,都是他曾在欧阳府上见过的。

官家看着面前一众学子,本就和善的面上皆是笑意,依次询问每个学子,问来问去,无非是问他们是哪里人,如今多大年纪,对最近的汴京与朝堂有什么看法。

问到苏辙时,官家的问题是更多:“……朕看过你的文章,写的十分老练且有自己的见解,完全看不出你才十七岁,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苏辙正色道:“多谢官家夸赞。”

官家依旧是面色含笑,话锋一转,又道:“不知你可有定亲或成亲?”

这话问的苏辙一愣。

别说苏辙愣住了,就连欧阳修都有些不明所以——官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为苏辙说亲?

一时间,就连欧阳修都忍不住为苏辙捏了把汗。

若苏辙真被官家瞧中,尚公主的话,那苏辙一腔才学岂不是无处安放?想要入仕岂不就难呢?

好在苏辙想也未想,恭敬道:“回官家的话,草民已定亲,此人是草民娘娘的娘家堂侄孙女,与草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哦?是吗?竟这样有缘分?”官家看着他这样俊朗的面容,只觉十分惋惜。

官家又多问了几句,问苏辙师从何人,问苏辙最近在汴京风头正盛的苏洵,问苏辙在汴京过的可还习惯……一个个问题,问的十分仔细。

这下,谁都能看出官家对苏辙十分上心。

除苏辙之外,官家也就对苏轼与章衡最为上心。

一场殿试下来,苏辙等人则退了下去。

两日之后,则是“金殿传胪”,一大早苏辙又是早早起身,身着公服在殿内听唤。

这一刻,就算苏辙都有几分激动。

好在很快他就听到抑扬顿挫的声音传入耳中——第一甲第一名苏辙!

这一刻,苏辙顿时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他中了状元?

他竟中了状元?

即便他十几年来一直有心藏拙,但寒窗苦读十几年,不光是他,任何学子只怕在心底都憧憬过这一天的。

羡慕、嫉妒的眼神顿时如潮水一般涌向苏辙。

苏辙熟视无睹。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第二声传唱声——第一甲第二名苏轼!

这下,苏辙愣住了。

他看向身侧的苏轼,两人面上都浮现狂喜之色。

这对他来说,甚至比自己考中状元还叫他高兴。

若他记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的苏轼会试虽在一甲之列,却并未在前三。

紧接着,名次是依次揭晓,分别为章衡,窦卞……从第四名开始,这些人的名字就无多少人在意。

苏辙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谢恩之后就由内侍引领着更衣,上马,游街。

一直等他身骑骏马走在热闹的街上,一个个小娘子将手绢抛在他身上,他这才生出踏实的感觉来,这才觉得,哦,原来自己并非做梦,而是真的成了北宋状元郎。

回过神来的苏辙与街边百姓含笑示意,一个个百姓更是连连称赞起来:“呀,状元郎冲我笑啦!他竟然冲我笑啦!”

“谁说状元郎在冲着你笑?分明在冲着我笑!状元郎真是既年轻又俊朗,也不知定亲成亲没有。”

“呀,不是说探花会是最英俊的吗?我怎么觉得状元郎比探花郎俊朗许多……”

北宋民风开放,一个个娘子妇人说这话时是毫不避讳,惹得苏辙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歉意看了看身侧的章衡,却见此人微微一笑冲他点头,似是并不在意的样子。

他记得清楚,方才揭晓他是状元郎后,这人的脸色并不好看,很快却又转为平静。

一场游街下来,苏辙只觉得自己累得很,笑的嘴都酸了。

等着他行至苏宅门口,瞧见眼中含泪的苏洵,嘴角都咧到耳后根的史无奈,眼中含笑的欧阳发,因高兴落泪、拿袖子抹着眼泪的元宝等人,却是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他下马,正色道:“爹,我回来了!”

苏洵背过身子偷偷擦了眼角的泪水,连道几声“好”后,才道:“六郎,八郎,你们真是好样的,不知比我厉害多少。”

苏辙知几次落榜一直是他的心病,忙道:“都是您教的好,若没有您,哪里有我和六哥的今日?”

苏轼亦是连连点头:“对,就连殿试时官家都问起您来,可见您如今在汴京是何等风光。”

“只怕今日之后,您会更风光的。”

苏洵被他逗笑,可笑着笑着却又道:“六郎,榜眼也是十分厉害的,你莫要不高兴……”

“爹,您说什么呢!”自知晓他们兄弟二人高中后,苏轼面上第一次没了笑容,正色道:“有道是知子莫若父,您虽了解我,却也不是十分了解我的。”

“若今日中状元的是那章衡或旁人,我多少会有几分不高兴,可今日状元郎是我亲弟弟,是八郎,我高兴都来不及了!”

“我,我只觉得八郎高中比我自己中了状元都高兴,毕竟八郎一贯运气不大好,从前童试和乡试都没能取得好名次。”

说着,他重重拍了拍苏辙肩膀,高兴道:“这下好了,八郎这下可诠释了什么叫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叫众人大开眼界!”

苏辙只是微微含笑。

史无奈也凑上前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他原打算等苏辙与苏轼兄弟二人高中后会回眉州的,可看到这般盛况却决心留下来。

用他的话来说,如今的苏辙可是风云人物,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嫉妒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他得留下来保护苏辙兄弟两人一段时间,见他们平安无事后方能安心离开。

等着众人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欧阳发这才上前道:“子瞻,恭喜,前些日子我并未前来是因为……”

苏辙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你定是有你的苦衷。”

欧阳发虽性子改了不少,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活了将近二十年都是内向腼腆的性子,再怎么改变,也不会变成外向活泼之人的。

再加上他知晓今日苏家会热闹非凡,却是半点犹豫都没有,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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