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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巩冲着苏辙狡黠一笑, 低声道:“这有何难?古言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连亲密无间的夫妻都是如此, 更别说伯父与侄儿了。”

他朝着不远处梁适方向扫了一眼,只觉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位名震大宋的梁大人就老了一圈:“说起来, 梁从的年纪都能当梁适的孙儿了, 因是幺侄的缘故,从小到大梁从都很得梁适喜欢。”

“可惜啊可惜,我不过点拨了梁从几句, 他就忤逆梁适的意思,非得今日要请你来参加他的喜宴。”

苏辙不免好奇道:“你是如何与梁从说的?我是说,那日梁从见了我,乖觉的像鹌鹑似的……”

“我说如今梁适已彻底失了圣心, 如今得罪了你,以后梁家的日子只怕就难过了。”王巩微微一笑, 道:“我还说,我若是他, 就趁早与他多来往一二,这样兴许能与梁适撇开关系。”

“若来日你高升之后,兴许会看在这层关系上对他网开一面。”

“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梁从是个窝囊废, 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会窝囊至此,忙不迭答应。”

“不光他如此, 梁家很多人都支持他这样做, 他们却没想过,一笔写不出两个‘梁’字来, 他得梁适照拂这么多年,哪里是想撇清关系就能撇清关系的?如此反倒会惹人笑话。”

“我猜梁适之所以伤心难过,不光是因为梁从等人如此对他,更是因为梁家子侄如此,他知道梁家怕是完了……”

他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他便止住了话头。

苏辙与王巩都知道,这会大概是花轿已经到了。

好戏真正开场了。

很快,苏辙就见着梁从牵着新娘子走了进来。

寻常人成亲是满面笑容,但梁从却是面上半点喜色都没有,拽着红绸横冲直撞。

头上盖着红盖头的灵寿县主身上穿戴很是繁琐,本就看不清路,如今几乎是被梁从拽着走,当即就低声喊他慢些。

可也不知道是梁从没听见,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脚下的步子仍迈的飞快。

苏辙见了都忍不住微微皱皱眉头。

他对这样的男人很瞧不上。

偏偏灵寿县主也不是吃素的,一个踉跄之后,当即就掀起红盖头破口大骂起来:“梁从,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非要我当堂摔个狗吃屎你才开心?”

“别以为这门亲事就你一个人不满意,我们家从上到下也没一个人看的上你。”

“如今你们梁家只是个破落户而已,你可别忘了,我爹爹却是王爷……”

她虽极厉害,但说着说着却是红了眼眶,最后更是瘫坐在地下嚎啕大哭起来。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见状纷纷上前相劝:“哎呀,县主这是做什么?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掉眼泪的!”

“县主听话,来,把盖头盖上!”

“县主,可别误了吉时啊!”

梁适等人面上是青中带紫,紫中带灰,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却还是不得不按耐着性子上前劝梁从。

最后。

两人拜堂时一人是脸色铁青,一人是抽抽噎噎,很是精彩。

苏辙与王巩对视一眼,虽未说话,却纷纷觉得今日可真是一场大戏啊!

到了席间,却仍是菜品丰富。

像羊八件,烤乳猪这些硬菜是不缺的,炙羊肉,绣春鹅这些菜更是流水似的送了上来,可见梁家底蕴仍是在的。

可今日大家却无多少心思放在菜上,见梁从出了洞房,脸色却是更差了。

众人只见梁从一杯又一杯直灌酒。

喝多了之后,他更是喋喋不休道:“呸,真是晦气,竟娶了这样一个母老虎进门!”

“她以为她是县主就了不起吗?就她那样的人,若不是皇后娘娘赐婚,就算送我一座金山我都不愿意娶!”

“到时候我定要娶十个八个姨娘……”

一直等到苏辙等人离开时,他仍磨磨蹭蹭在外面喝酒,便是梁适等人前来相劝,他死活就是不进洞房,喝多了更是嘴里嚷嚷道:“……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想和母老虎洞房,也不想生出一只小母老虎来!”

酒后吐真言。

众人听了,知道这应该是他的真心话。

梁家的一场闹剧到了第二日就传的很多人都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灵寿县主就带着女使气冲冲回到了濮安懿王府,在濮安懿王等人跟前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濮安懿王气的不行,就连一贯“好脾气”的巨鹿郡公都变了脸色:“那梁从算什么东西?他们梁家当着内侍的面答应的好好的,可一转头竟这样作贱你?”

“他们难不成还以为今日的梁家还如从前一样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濮安懿王更是看着灵寿县主道:“别哭,大不了以后你当寡妇好了,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灵寿县主听到这话,终于止住了哭声。

她怔怔看着濮安懿王,有些不明白濮安懿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濮安懿王看到一向活泼可爱的女儿被曹皇后教了一段时候后竟是这样呆呆傻傻的样子,只觉眼眶酸涩,低声道:“那梁从年纪不大,却是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你说,他这样的人醉酒骑马摔死了,是不是也不会有人怀疑?”

“或者死在烟花之地,也不会有人多想?”

说着,他更是柔声哄着灵寿县主:“你就先委屈一阵,就算是做戏,也回梁家装些日子,等着那梁从死了之后,我们定将你接回来。”

灵寿县主听到这话,才觉得自己重新看到希望,点点头,答应下来。

可关于濮安懿王府与梁家的好戏却演了好些日子。

好不容易灵寿县主安分下来,可一会传出梁从要纳妾的消息,一会传出梁从在外包养外室的消息……简直就没个停歇。

到了最后,连梁适索性都不管这事儿,带着老妻与儿孙回到了老家。

苏辙见灵寿县主一直没什么动静,就知道濮安懿王等人肯定又在憋什么大招。

这不。

这日他刚从府衙回来,就听说巨鹿郡公带着妻子宋氏一块来了。

苏辙没办法,只能前去见巨鹿郡公。

说起来,也不知是巨鹿郡公从小在宫中养过几年的关系,还是他长得与濮安懿王妃相像的缘故,他身上半点看不出嚣张跋扈,因嘴角噙着笑,看起来是温润无害,脾气很好的样子。

就连苏辙都不得不承认,就巨鹿郡公这副皮囊还是很有欺骗性的。

要不然,当初官家也不会执意想将他立为太子。

苏辙一进门,就拱手道:“……不知今日吹了什么风,竟将您给吹来了。”

“苏大人客气了。”巨鹿郡公手边放着一堆礼物,他直道:“今日我前来是与苏大人赔礼道歉的。”

说着,他更是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我是早就想来的,却因先前一直病着,唯恐将病气过给了你,所以不便前来。”

“先前不管是家父的所作所为,还是舍妹的行径,都极为不妥,还望苏大人莫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苏辙也是噙着笑听他说话。

他知道,像巨鹿郡公这样的人,看似性情温润,实则骨子里却是极其自负的。

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会等到今日才前来苏家?

偏偏巨鹿郡公瞧见苏辙这般模样,还以为苏辙是个脾气好的,一抬手,他身后的几个仆从就捧出两匣金子来。

不管何朝何代,金锭子都是硬通货。

一锭锭金子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发出熠熠光彩来,很是耀眼。

巨鹿郡公见苏辙这般挪不开眼的样子,心中觉得自己猜的没错,苏家不过小门小户,瞧见这些金子就走不动了:“想必今日苏大人也看到了我的诚意,这些金子足足有八百两,还望以后苏大人高抬贵手,能不能放过家父?”

来之前他早已打听过了,年少的苏辙就是曹皇后与赵允熙的军师,若将他收买,一切就好办多了。

苏辙认真在心里盘算着。

八百两金子,就等于八千两银子,也就约合八千贯钱。

好家伙!

濮安懿王府可真有钱啊!

要知道苏轼在北宋已算是富庶的,可一百多贯钱却是苏轼的全部身家,巨鹿郡公一出手就是八千贯钱!

苏辙微微颔首,道:“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

站在他身后的元宝是微微一愣,却还是很快上前将两匣金子收了起来。

巨鹿郡公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等着他一走,元宝就急不可耐道:“少爷,您这是做什么?濮安懿王不是好的,那巨鹿郡公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来日若真叫他登上皇位,只怕今日他送来的东西要您千百倍还回去不说,怕还会要了您的命……”

苏辙看着眼前亮闪闪的金锭子,是心情大好:“我自然是知道的。”

迎着元宝那不解的目光,他笑了笑:“我的确是答应了巨鹿郡公,不会盯着濮安懿王不放,可若是皇后娘娘他们盯着他不放,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忍不住摇摇头。

北宋这些人啊,说话一向委婉,既然这样,他也就钻个空子装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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