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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皇后扶着已经显怀的孕肚走过来,皇帝连忙去搀她坐下,生怕她磕了碰了,“皇后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唤人通知吾就是了。”

陆皇后道:“太医令说适当走动有利于生产,所以我随便走走就到这里来了,恰好又听见了陛下遇到了难事……”

皇帝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搓着手道:“皇后可是有什么妙招?”

两道圣旨分别送去了常康王府和谢府。

谢曜听了皇帝的旨意,不由气笑了,“什么人给皇帝出的烂主意?既要谢三承认自己过失杀人,又不许常康王追究?”

天真地以为和稀泥,让两方各退一步就万事大吉。

别说常康王肆意妄为惯了,谢三郎也不会理会他。

这件事依然悬而不决,愈演愈烈。

谢家虽然强势,但是谢三郎得罪的人太多了,如今就好像燎原之火,烧得轰轰烈烈。

宗族之内就有人开始动摇了,认为谢三郎强横的行径与谢家家训背道而驰,未来绝不可能带领谢家平稳发展。

可一族之内废继就好比一国废太子一样严重,这事吵吵闹闹了大半个月也没有结果。

罗纨之都听见有个谢氏族人冲到扶光院门口拦住谢三郎,道:“家族培养了你,你却用累世的基业为逞自己之人,将所有人放在棋盘之上,肆意摆弄,何其专制无德!”

谢昀只淡然回了一句:“我有大能,方能操控棋局,若君有能,亦可以操控昀。”

既强势又霸道,把人直接气了个仰倒。

皇帝虽然对谢三郎和常康王各下达不靠谱的旨意,但是对着罗纨之他还是相当仗义地保证:“你放心,吾是绝对相信你说的话,你娘没杀人就是没杀人,若常康王还要对你们动手,吾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作为朋友,皇帝确实对她不错,罗纨之感动不已,腼腆开口道:“陛下能否帮我个忙?”

皇帝爽快道:“你说。”

罗纨之道:“我想给月娘和映柳造个新身份,要能够完全瞒过罗家还有其他人,还想找几个靠谱的侠士……”

皇帝

马上知道她的用意,“你是想把你娘送出建康去?”

罗纨之点点头。

“那你找谢三郎不也可以办到吗?”

罗纨之还没回答,皇帝就笑了起来,“罢了,既然你是来求吾的,吾也不多问,这个忙吾帮你就是,最快半个月办妥!”

斗柄回寅,转眼就到了正月。

这日晨钟暮鼓、拜神祭祖,建康城里繁忙一片。

谢家也尤为重视元旦这日,开宗祠,祭拜祖先。

谢昀今日穿得格外庄重,黑色祭服上绣满繁复的纹路,玄色的腰带和镶玄边的蔽膝带出了点亮色,他身形挺拔,眉目俊朗,立在人群中,就犹如东边初生的旭阳,耀眼夺目。

罗纨之还记得昨夜为他试穿时,一件件衣加上他的身,郎君容颜炙盛,形貌绝美,那华贵的服饰对他而言绝无喧宾夺主的可能,唯有相得益彰,让他的矜贵气质显露无疑,让人意夺神骇、心荡神怡。

谢昀长臂展开广袖,将她覆下。

她的身体被那些精致的绣线缓缓擦过,一浪又一浪的峰顶让她神魂恍惚。

此刻站在高阁之上,从下俯视,

“从这里可以看见宗祠的一隅。”旁边谢家老夫人一开口,就犹如浇下了一盆冰水,让罗纨之瞬间提起了心。

女子不入宗祠,即便是谢家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也是一样。

“谢家并非一直兴旺,靠得是几代人的努力才到达如今的高度,就好像月有盈亏,总在周而复始的变化当中,此强彼弱,东风压倒西风,实不为奇。”

罗纨之默默听着,知道王老夫人叫她来这里的用意绝不是讲这些大道理。

“可是,谢家即便要没落也不会是现在,我不知道三郎喜欢你什么,你或许是有一些我看不到的长处,但是三郎为你做了很多不应当的事,对家族,对他自己都毫无益处,可你能为他做什么?你既没有身份匹配,也没有家族助力,甚至还有拖累……”王老夫人皱了下眉,紧接着道:“若你是真心喜欢三郎,难道不该成全他的好吗?”

晨曦的光从地平线散射而出,天边泛着火红的光芒,晨光越过乌瓦白墙,照在宗祠前的人群当中。

谢昀在谢公身后半步站于人前,他的背影犹如被光镀上了一层金辉,让人无法直视。

“我是真的喜欢三郎。”

老夫人拄着鸠首杖,语重心长道:“他身为谢家的宗子,身上肩负着远比小情小爱更重的担子,你只坐享了他的保护和疼爱,却没有发现他的辛苦与不易,这样也能算是喜爱他?”

罗纨之低下头。

脑袋里出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

一个声音怒道:我已经在努力帮三郎料理严舟的生意了,我能为谢三郎赚到更多的钱。

另一个声音又沮丧道:谢三郎当真需要我做这些事么?他手下有能人无数,能替代我的人如过江之鲗,我能做

的事完全微不足道啊!

元旦那夜,满城的烟花绽放,让漆黑的夜幕亮如白昼,无数的火花堆砌出繁华绚烂的美景,让人叹为观止。

但平静的时光总如烟花短暂,隔日刀光剑影就相继逼来。

贾侧妃停尸不葬,议论声从未止息。

谢三郎虽告诉罗纨之不用再为这事担忧,但是事关己身,事关月娘和三郎,她如何能做到漠不关心?

谢公也担心谢昀在外会遇到什么不可挽回的变故,使事情变得更复杂,遂叫他闭门家中,不再出去。

罗纨之更加焦虑。

常康王一定要拿一个凶手定案,可那明明是贾侧妃自己寻死的……

罗纨之虽然没有见过贾侧妃,但是听月娘转述的那些话,又从南星那儿打听来的消息,七拼八凑大概得出来一个被困在常康王身边数年,最后被他逼成疯魔的女郎。

所以她最后就是死也要拉常康王的对手下水,仿佛这样就能逃过折磨,讨来奖赏。

既可恶又可悲。

悲她的走投无路,也悲这个世道艰难。

七、八日后,外面的风声没有一点要停歇的样子,而谢昀要处理的事越堆越多,成海王也坐不住,不得不几次上门催谢昀想法子解决。

苍怀也跪在他面前道:“若常康王一定拿住不放,属下愿意去顶罪!”

南星心直口快道:“那怎么成,苍怀你是郎君身边最用得上的人,你若是不在了,还有谁能替代你?”

这句话谁人都清楚,所以一言出,屋内就安静了许久。

谢昀开口,安抚左右道:“放心,他折腾不了多久,陆皇后的身子重了,他的心也该放在别的地方去了。”

罗纨之没有进去,她端着已经没有了热气的羹汤悄然离开,在回廊上,越走越快,衣裙翩飞,像是一只振翅的蝶。

她要如何才能帮到三郎?

事至如今,她苦思冥想才发现她所有研究的方向都在于如何让自己过好,她赚钱、扩展生意,一心求稳,并无野心也没有壮志。

所以她帮不上谢三郎。

罗家主小坐了片刻,就迫不及待离开。

月娘靠在隐囊上看着映在窗纸上渐渐明亮的晨光,久久出神。

映柳手足无措地站在远处,红肿的眼睛这几日就没有消下去过。

她招了招手,映柳立刻走了上前,跪在床榻边上的垫子上,“月娘你要喝水吗?还是饿了,我去给你拿碗粥来了?女郎给你的那些宫中补药,你卖得七七八八了,我就留了几盏燕窝……”

月娘也不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话,只静静望她。

映柳的声音越来越小,抽噎声渐大,最后撑不过便伏在被褥上呜呜哭了起来。

月娘手覆在她的发顶,轻柔地拍了拍:“去把我整理好的东西拿给阿纨吧。”

映柳抱着东西,偷偷出门去了。

就在她出门不久,月娘也整衣肃容,坐上约好的犊车独自前往延尉司。

罗纨之得知映柳找上门,心又是急促一跳。

映柳局促地站在她身边,把月娘准备的匣子递给罗纨之。

“这里面是什么?”罗纨之拿起匣子,加上匣子本身的重量,里面的东西也不轻。

“月娘说一直都想给女郎的东西。”

其实罗纨之看过这个匣子,早在戈阳的时候,约莫她十一二岁时。

月娘身边就多了这么一个红木小匣子,只是里面藏了什么月娘从来没说过。

罗纨之小时候懂事后,还曾幻想或许自己的父亲另有其人,是个盖世英雄之类的,而匣子里藏着有关她生父的东西,终将有一日,月娘会告诉她这个秘密。

这个匣子为长方形,没有钥匙孔,也没有开口的位置,问映柳,她也不知情,这个匣子都是月娘自己收拾的。

罗纨之实在好奇月娘会在里面放什么东西,故而拿起来认真研究,可左试右试,这匣子严丝合缝,完全找不到打开的地方。

她拿起来,四个边都尝试敲了敲,直到听见很轻微地卡嚓声,她再掰四个角,发现右边的插销可以略提起些许,而中间的挡板就可以往右边挪动,左边的插销就可以完全提起来。

匣子打开,罗纨之往里面扫了一眼,发现最上面是一只有点眼熟但是已经破旧的荷包,下面垫着一信封,看见信封那一刻,她不知道怎的,心慌了起来。

拨开荷包,先把信抽了出来。

信纸崭新,还能闻有上面有新鲜墨汁的味道。

罗纨之顿了下,才匆匆展开信纸。

吾儿:

见信如晤。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讲起,初见吾儿时,汝甚丑,皱如老妇,瘦如秃猴,我心中甚不喜。然,吾从未见过新孩,也从未为人母,心中惶惶然,又戚戚然。汝父欺吾,弃吾,而吾身份卑贱,不能抗衡,又因腹中有汝,不得另送高门。主母憎吾,吾又恨汝,若非有汝,吾焉得如此下场?

然吾儿生来善良坚韧,从会走能言起,就知心疼吾,冬会加被,夏来摇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