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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出巷子。

谢昀打开罗纨之给他的单层六角形提盒,里面垫有干花瓣,干花上堆着十来块金黄色、边沿有自然裂纹,中央还点缀了一团红色梅子酱的酥点。

咬了一口,酥脆香甜,有胡麻和胡桃的特殊香气。

这是胡桃酥。

脆甜的胡桃酥配上了点酸口果酱,甜甜酸酸的味道在口腔里碰撞,一没注意,一整块胡桃酥就已经吃下肚。

谢昀不禁弯了弯唇角。

罗纨之经常会去萧夫人院子,萧夫人喜欢吃糕点,罗纨之就用她的小厨房研究了不少。

胡桃酥倒是她

第一回 做。

不过……却不是她第一次提起,上次她还是借胡桃酥来试探他身份,此后更是一走了之。

这对谢昀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反而这时候想起来,唇角都会带上点自嘲又不甘的冷笑。

“苍怀。”

车外苍怀立刻应了一声:“郎君有何吩咐?”

谢昀手撑着鬓角,静思须臾,又道:“无事。”

他与罗纨之和皇甫倓与齐娴到底是不同的,他给了罗纨之极大的自由,也从不干涉她与其他人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该轻易去质疑。

许是他这段时间思虑过重,所以才会草木皆兵。

为了静下心,他从袖子里摸出一长木块,用角柜里的银柄小刀沿着画好的线条慢慢雕琢。

铮——

外面有刀剑相加的声音。

一片一片的木屑落在谢昀铺在膝上的帕子上,悄无声息。

“噗哧”一声,垂覆在窗口的蝉翼纱上溅上一长条滚烫赤红的血,血点向四周晕开,仿佛是开了一串红花。又听“咚”得声重物撞在结实的车厢外,留下一些似有似无地痛吟,最后又被车轮碾压在青石路的“辚辚”声毫不留情地掩去。

在谢昀的手上,足有他一拃长的木钗已初具轮廓,钗头留有花的大型,钗尾笔直收尖,谢昀换上了锉草,慢慢打磨钗身翘起的毛刺。

一阵腥风掀开他的车帘,寒光闪闪的刀冲着那空隙直刺而来。

然而下一刻!

刀的主人就被苍卫自上往下“滋”得声扎穿了脖颈,沉重的尸身轰然倒在十八辐条的铜制贴金车轮旁。

车厢前方的雕花的门扇在颠簸中扇开了半边,几支尖啸的短箭破空而来,争先恐后,左右苍卫及时伸刀格挡掉,唯遗漏了一支撞开垂挂在车厢顶上的银色镂空烛球,直逼垂首还在打磨物件的郎君,郎君也不抬头,只伸出左手,在额前及时钳住了飞箭,箭尾还在震颤,他也没有停歇,顺势朝着左边的窗口把箭掷了出去。

蒙面的杀手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倒下,被随后跟来的马蹄狠狠踏烂了胸腔。

谢昀捻起初步打磨好的钗子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又小心地收进袖

袋中。

外面的动静也随之渐渐变小,直到恢复平静。

没过多久,苍怀就在外面恭敬道:“郎君,到云海台了。”

谢昀钻出车厢,遥望建康以西。

那边辽阔的平地上拱着一个山丘,犹如一个倒扣的海碗。

那便是清凉山。

清凉山是因山上的清凉寺而得名。

清凉寺香火旺,时常接待来自建康的权贵,面对谢家接连几犊车的夫人贵女也面容平静,寺里的僧人只是合掌静候,十分淡然。

罗纨之带着映柳好奇地打量这座有名的古刹,因为山势高,不远处还有皑皑的白雪覆在佛寺塔顶,白云红日,白鹤环绕,悠悠长鸣。

显得端庄肃穆又空灵幽眇。

不怪乎那些高人名士喜欢在这样的地方与友相伴,品茶清谈,确能洗涤心头烦忧。

几位僧人持帚扫着青石板上的灰尘与落叶,罗纨之随着谢家家眷的队伍一起进入清凉寺。

萧夫人知道月娘的事,对罗纨之更加怜惜照顾她,还特意告诉她哪个佛堂值得一拜。

罗纨之也想要为月娘和皇帝祈福,便用心记下了。

南星之前来过这里几回回,足以给罗纨之当向导,“那我就陪罗娘子去吧,要是跟着老夫人她们还不知道要转多久。”

罗纨之点点头,刚抬起头就对上王老夫人别有意味地一瞥。

罗纨之若无其事地随南星走开。

清凉寺这一路上都有谢家的苍卫守卫,丝毫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宵小之辈前来惊扰谢家人。

南星为了让罗纨之高兴起来,很卖力地对她介绍佛祖们的典故,又或者八卦几句寺里的听闻。

但罗纨之始终心神不宁,目光到处张望,好像在看风景,又似乎在看别的。

跨过用金漆描绘的宝相莲门槛,罗纨之和映柳跪在蒲团上,各自点了香。

大殿中,金身佛像结跏趺坐在重莲宝台上,两旁树装的烛台火光熠熠,让佛身亦是灿耀夺目。

周围青烟袅袅,越发衬出中央的佛像犹如庞然巨物,俯瞰着下方渺小的信徒。

罗纨之心中填满了敬畏,她抬起眼注视。

佛像总是长眉低垂,慈目微睁,有道是:“常观己过,不盯人非。”

要自省己身,才能寻到克服之法。

人的许多难过追根究底还是在于己身,因这贪嗔痴这三不善根。

可要完全拔除这些,又谈何容易?

罗纨之与映柳拜完,起身时看见左手边有个头戴斗笠的男子也刚动了身,他抬手调整了一下斗笠,朝她露出了大半张脸,尤其是让她看清那道自额头到左眉峰的疤痕。

罗纨之心头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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