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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 荒庙的破窗洞里照出橘黄色的火光,就像是撒了一地的金稻谷。

大水过后,安县有不少这样荒废的破屋破庙, 都成了无家可归之人最后的栖身之所。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分享,今日破庙里就来了三、四个不速之客,把里面暂居的流民通通赶了出去。

其中一眼角有伤疤的男人进来就开始四处翻找, 发现并没有什么东西可吃,反而还有一股子难闻的陈油怪味,他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回到火堆前,拿起腰间的酒葫芦, 凑在嘴边喝几大口,又递向角落。

“喝不喝?”瞥见他脸上的血, 伤疤男又嫌恶撇下嘴, 道:“啧!你这张脸也不洗一洗, 明日就该臭了!”

另一个国字脸的男人转过头也瞧了他一眼,嬉笑道:“为了能混进去, 你也是真舍得, 这手说脱下来就脱下来……”

他还没嚷完, 那角落里的男子就扶住自己的肩, ‘咔嚓’一下把脱臼的地方扭了回去。

“……”那男人顿时目瞪口呆,举起拇指哥:“还是你小子厉害,殿下身边就该是你这种一声不吭就干大事的人。”

“去去去, 好不容易借着谢家的车队混进庄子,却什么也没做就出来了,白费了那一番机缘巧合, 现在又打草惊蛇了, 你夸他做什么?”

这几人都是楚王放在秦州各地的眼线, 是收到了命令特意过来支援应峥,虽说是要对他言听计从,但是到底都是年纪差不多的人,对于楚王一直放在身边重用的应峥总是有些妒忌。

疤痕男忍不住就冷嘲热讽起来。

应峥并不在意他们说什么,手熟练地卷起一条绷带就缠裹住自己的伤口,随口道:“她身边有护卫盯着,那个老和尚看起来也有些腿脚功夫,还不知道深浅,你们什么都没有查清楚,还怪我?”

“是你非要那么早进去,我们都还没来得及查不是!”疤痕男没想到被倒打一耙,十分恼怒。

“哼!等那黑风寨的人回过神来知道又给你利用了,届时反过来把我们给吞了!”

“他们拿了谢家钱财又不少,我们各取所得,谈何利用。”

说到钱财,当初黑风寨四处劫掠的那金山银山还不是给应峥巧施奸计,提前给搬走了。

黑风寨和官府还在追这笔钱,谁能想到它们竟进了楚王的腰包?!

都也不知道黑风寨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伤疤男和国字脸都暗道这小子两面三刀,着实不凡。

“秦王妃不过是一个女子,你追着她杀莫不是要公报私仇,我们虽要听你调遣,可不是什么事都干!”

共事多年,他们都知道应峥的底细,毕竟他额角上还有那么明显的黥刑,那是曾为罪奴的铁证。

当初明威将军一刀斩了昔日同袍战友,换了今日的风光,他的女儿更是因此荣华登顶,成了秦王妃。

而应峥的阿耶不但背负上永世的骂名,就连他也深受其害,从此见不得人。

若不是当年楚王可怜他,伸以援手。

他还不知道要在哪个穷乡僻壤终身服着徭役,或者早早死了。

伤疤男咕咚咽下烧喉烈酒,眼睛直直瞪着应峥,像是要告诫他不要以公谋私,坏了殿下的大事。

“你懂什么。”应峥包扎完伤口,又用清水把脸洗净,镇定地掏出一面镜子,又在额角上抹上了一些遮掩墨字的粉,口里慢慢道:“如今秦王对她恋恋难舍,若是她死了,你猜他会不会分寸大乱?而且……你怎知这件事我没有禀明殿下是擅作主张的?”

火光中,他阴寒的眼轻轻眯起。

“还是你觉得在楚王殿下身边多年的我,还没你了解殿下?”

成大事者岂能儿女情长。

应峥的话让他们无法辩驳,只能闷声喝起酒来。

几人烤着火轮流喝着疤痕男手里的酒,唯独应峥滴酒不沾,眼看着他们慢慢把一壶酒分饮完毕。

月上树梢,万籁俱静,小小的破庙就犹如涛海里一孤独的扁舟,被夜色慢慢吞没。

外面忽然马蹄声震地,急雷轰至。

“不好!——他们竟追来了!”

他们几人脸色大变,心慌而立,唯独没人瞧见坐在角落里的男子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山庄背依山林,夜深林子里鸟叫啾啾。

窗外却亮如白昼,火光不停跃动。

人声沸腾,往来不息,好似庄子外那四百名护卫全涌了进来,软甲摩擦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门外春桃、知蓝还在和载阳说话,声音隔着门,听不真切,就余下嗡嗡嗡的震颤音节。

虽然十分吵闹,可余清窈却安心极了。

她还裹在被子里,保持着李策出门时的状态。

只有小脸还露在被子外面,就睁着一双杏眼,静静望着屏风的方向。

好像等着外面风平浪静的小兽,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直到关闭的房门再次‘吱呀‘启合,她的眼睛眨动起来,更加期待地望着,就好像期盼太阳东升的向日葵。

李策修长的身影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外面更深露重,让他温润的眉目都变得有些森寒,就像是松枝上积了一夜的雪,冷冽冰寒。

床边只余下半只残烛,火光微弱,却一点点将他眉梢眼底的冰寒融化,待到坐到床边时,那眉眼就像是春暖冰融,重新温暖起来。

李策垂下首,温声她问:“是外面太吵闹了么?”

余清窈摇摇头,慢慢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朝他伸出两只细软的手臂。

“想等殿下回来再睡。”

李策侧过身,温香暖玉拥入怀。

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的身体温软,贴着他的胸膛上,交换着彼此的体温,也交换着彼此的温情暖意。

李策抚摸着她的长发,将刚刚自己安排好的事一一告诉她,“庄子上的病患会逐一排查,我也安排了载阳时刻保护你,外面留给你的护卫都是以一敌十的精锐之士,你不用担心会有人对你不利。”

余清窈点点头。

殿下没有再过问她关于梦的事情,甚至都没有质疑她梦的真假,就第一时间去排查庄子,还留下人手保护她。

再不安宁的心都会在这温言细语中平静下来。

李策把她放回了被子里,自己也躺了进去,侧身搂住她,柔声哄道:“时候也不早了,早些睡吧。”

余清窈听话地慢慢闭上了眼。

蜡烛轻轻摇晃,光线在身后忽闪,好似乌云里时不时炸闪的电光。

李策一直拥着她没放,感受到那温热的体温在怀中,均匀的气息扑在胸膛上,那颗属于她的心还在稳稳地跳动。

余清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李策的眼却一直没有闭上,好似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被人窃走属于自己的珍宝。

长夜漫漫,寝不成寐。

他曾枕在东宫,占着那最遭人觊觎的位置,都没有一日如今日这样难眠。

清晨,各路的消息陆续传了回来。

李策听见外面轻轻敲门的动静,不得不起身,僵了一夜的身体还有些不灵便,因而一不小心就惊醒了余清窈。

余清窈揉了揉眼睛,睁开了一条眼缝,就发觉天色不早了。

晨光透过了窗纸,屋子都被映得亮堂。

“……殿下就起来了?”

李策本想让她继续睡,可是余清窈已经爬坐了起来,雪白的小脸上浮着酣睡过后的红润,水盈盈的眸子宛若两颗浸在溪水里的黑珍珠,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昨夜睡得还好么?”

余清窈弯着唇,对他粲然一笑,“嗯,很好。”

李策伸手给她,“那一道起床吧。”

余清窈刚把手伸出去,就听院子外一阵哐啷哐当,好像好几个箱子给人丢到了地上。

紧接着是华昌公主那骄傲的声音传了出来。

“本公主回来了!”

没有看见人,余清窈都想象到华昌公主两手叉腰的神气模样。

余清窈还在刚睡醒的恍惚中,反应了片刻,才仰起脸问道:“公主昨夜一直都没有回来?”

昨夜庄子又乱又吵闹,余清窈居然都没有想起华昌公主。

自从她下午出去后,就再没有动静。

这是一夜未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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