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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微白顿时翻了个白眼。

暗骂春桃白眼狼。

余老夫人此刻也打起精神陪着余清窈寒暄了几句秦州的风土人情,外面就有小厮传话,说是大人回来了。

余清窈不等余老夫人再说什么,就站了起身。

“余叔父既然回来了,我就不打扰老夫人和余大小姐选图样了。”

这祖孙俩刚刚还在这儿选喜服图样,但是经过此一遭,两人的兴致都大减。

余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既是如此,那就带王妃过去吧,小心招待。”

“是。”门外的小厮连忙应声。

余清窈对余老夫人颔首示意,“多谢老夫,清窈得空会再来看望老夫人的。”

余伯贤见客一般选在书房,可是余清窈是王妃,又是女客,就不适合选在书房。

他便让人请余清窈到湖心亭上。

已过酷夏,水面上翠盖如云,芙蕖盛放。

余清窈坐在湖心亭内,旁边春桃、知蓝在左右,身后还站着一位身穿劲服的黑衣青年。

这几个寸步不离,好似还怕他们的王妃被人吃了去。

余伯贤收回视线,亲自给余清窈倒茶,“王妃辛苦数月,一回来就惦记着老夫人,真让我余家受宠若惊。”

“余叔父言重了,清窈此去秦州,偶碰见阿耶,阿耶面命耳提,要我要记得自己的出生。余家是我的本族,遇上事情,万不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余伯贤抚着长须,微眯起眼,听她说了一堆,倒也没有什么耐心和她绕弯子。

“王妃是想要我余家支持秦王?”

两位皇子的储君之争已经不可避免,余清窈代表身后的秦王,意图拉拢朝臣也是无可厚非。

余清窈知道上一世余伯贤后来是站楚王的,这一世他显然也已经偏向楚王。

她没有点头或是摇头,只浅浅一笑。

“我知道叔父定然会说,这是朝廷上的事,后院女子不应插手,可是看在同宗同源的份上,我还是要壮起胆子直言,余家百年望族,名扬天下,先祖立世光明磊落,德厚流光,作为子孙又怎能令祖上蒙耻。”

余伯贤放下茶杯,磕在桌面上。

“王妃慎言。”

楚王再怎么不济,也是陛下的亲骨肉,他择贤而从,怎能说给祖上蒙羞。

余清窈眼皮一跳,抿了抿唇,眼睫抬起,直视着余伯贤,“余叔父,余家可以谁也不选,如此动荡不定的时候,何必要站在风口浪尖上。”

余伯贤脸颊肉一抖,眼睛倏然抬起,目光如电。

余清窈竟不是来拉拢自己,她只是想离间他与楚王!

“王妃是女子,不该对这些事操心。”余伯贤蹙着眉心,手指拨弄着桌面上茶盏。

“我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来给叔父提个醒,楚王在秦州犯下的大事,证据确凿,叔父若不想带着整个余家跟着楚王遗臭万载,不妨先停下来观望一阵。”

余清窈知道余伯贤的性子。

如是一味对他威逼利诱反而适得其反,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自己心生动摇。

他是世家大族出生,不同于余清窈这等旁支没族,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以家族为重,让余家枝繁叶茂、繁荣昌盛就是他的职责。

什么大事?

余伯贤心中惊,面上却不显。

再看余清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好似不是无中生有,随意捏造构陷。

“我若两边不站,这对王妃也没有什么意义吧。”余伯贤开始看不懂余清窈,狐疑地望着她。

她既不是求他去站队秦王,那在这里徒费唇舌又有何用意?

“有意义。”余清窈将杯子推开,起身道:“只要他没有余叔父助力,对我就有意义。”

这是她两世都耿耿于怀的一桩事。

余府大门口,几匹马哒哒奔至,一人挥动着鞭子,指挥道:“楚王殿下到,还不把马车挪开!”

门房连忙奔下来,解释道:“殿下恕罪,这是秦王妃的马车,正要挪走。”

“秦王妃?”侍卫惊了一下,离开扭头去看楚王的神色。

楚王用手勒紧缰绳,脸上还未来得及有所变化,就见余府的大门口走出来了几人。

余清窈走在最前面,低头看脚下门槛的时候,头上的流苏轻晃,在她蓬软的鬓发上晃动,下一瞬她察觉到了异样,抬起了眼睛。

出挑的门檐遮去了大部分光线,却依然能看出那隐在阴影下的小脸肤白胜雪,妙目如星,竟比茶楼上那惊鸿一瞥还要让人惊艳。

李睿见她活生生站在眼前,突然如鲠在喉,握住缰绳的手不由用力,直到那粗粝的绳身挤入掌腹,摩擦着掌心,变得火辣辣般疼,他才醒过神来,忽然将缰绳一甩,翻身下马。

余清窈没想到会在余府门口看见李睿,身子瞬间僵住了。

弓弦绷紧拉开的声音在脑海里‘嗡‘得一声响,恶寒从后脊骨蔓开,手指尖都冷得像是浸在一月的井水里。

余清窈下意识后退一步,载阳见状立刻跨出门槛,警惕地看着楚王。

虽然众目睽睽之下,楚王不敢做什么,可既是吓着王妃了,他自该挺身而出。

李睿冷冷扫了眼载阳,并没有把区区一个侍卫放在眼里,他旁若无人,大步走上前。

知蓝和春桃立刻挡了上来,拦在余清窈和楚王之间。

“大胆!见到楚王殿下尔等还不跪下行礼!”楚王身后跟着来的护卫见状,立刻出声呵斥。

知蓝春桃两人同时一呆,后知后觉她们的这种行为已经大大冒犯了楚王。

她们是什么身份,对上楚王无疑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在金陵城里头,如今能完全护住余清窈的人只有秦王李策,可他此刻却在宫里,不在此处。

“以下犯上,莫不是想去刑狱司吃板子?”

余清窈从后面伸手把知蓝春桃两人拨开,走上前,稍曲了腿,矮身行了一礼。

“见过楚王殿下。”

知蓝和春桃悄然对视了眼,跟在余清窈身后行礼。

此刻李策不在,硬碰硬不是明智的选择。

李睿挥手,“你们退开,我有话要和……”他看着余清窈,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秦、王、妃,说。”

这下不但秦王的人紧张,就连余府的人都紧张起来。

余府可是知道楚王和秦王妃从前有些瓜葛,若是在余府门口闹出事来,那他们也少不了要跟着一起担责,就在楚王话落下的时候,几个机灵的小厮连忙跑进府里通风报信去了。

余清窈呼吸急促了起来,饶是强装镇定,却也难免紧张。

李睿盯着她不放,好似她不松口,她们就一个都别想离开此处。

即便载阳能硬闯,可也护不住她们三个弱女子。

余清窈深深吸了口气,又抬起头,问道:“殿下还想要说什么?”

一个‘还’字不知道叠加了多少复杂的情绪。

是婚事变故,她已经另嫁他人。

是草野刺杀,虚情假意之后的图穷匕见。

她们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李睿低头望着她的脸,被她的话问得脑子里空白一片。

他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把人留下来,实际上自己都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我、我做了一个梦。”李睿忽然开口,“梦里你嫁的人是我。”

余清窈杏眸一缩,好似猛然见了强光的小兽,想要将视野挤成窄窄的一条线。

她愕然盯着李睿,唇瓣蠕动了几下,“我、我永远不可能嫁给你。”

“为什么!”李睿皱起眉,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你若是嫁给我,我必不会这样待你!”

突然间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对,就是这样,若是余清窈嫁的人是他,他一定不会让应峥杀她。

他只不过是太恨余清窈抛弃了自己嫁给了李策。

不是说李策爱她如命,不是说虎贲军宁死不从,那他就将余清窈从中除掉。

李策会如何,虎贲军又会如何,他想看他们自己崩溃覆灭。

余清窈慌乱的心在他狡辩当中慢慢平静下来,慢慢睨了他一眼。

虽然不可置信却又相当理解。

她轻声道:“直到现在你还在我身上找原因?你为何不想想你自己,你本就不是什么贤德的大好人,你就是口蜜腹剑、阴险毒辣、刚戾自用,你就是想要利用我……”

在她一句句指责当中,李睿脸色慢慢变得铁青。

余清窈眸光不偏不倚,望向他,冷下嗓音道:“……利用不成,你便杀我。”

“我没有!”李睿暴喝,横眉立眼,他紧握双拳怒道:“是应峥的建议,是他……而且你们不是已经杀了应峥么,李策把他的脑袋都割了,你可有见到?应峥血淋淋的头颅,死不瞑目的样子……”

余清窈脸色白了白,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脑海里恍惚忆起李策对她说过,他会做一些残忍之事。

只是他也向她保证过,只对恶人。

应峥算不算恶人?

他为了让自己脱身,大火烧死自己的同伴,设计让黑风寨抢夺灾银,还多次谋划要杀她。

毋庸置疑是个恶人。

李睿见她沉默,又沉下声平静道:“清窈,别天真了,你觉得他又算得上是什么好人?”

余清窈望着他的脸,心里格外恶心。

应峥都不会想到自己的死,反而方便了李睿将罪全推到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