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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我们大宋的皇帝啊!

你怎么可以那么轻轻松松就写出这三个字!

你怎么可以——

“臣构言……”

宋民还未称臣,宋君却已俯首。

韩世忠咬着腮帮子,双手捏成拳,青筋一条一条暴起,又一条条舒平,疲惫充斥着那双眼睛,手指慢慢离开掌心,徒留月牙指印。

他看着那少年高兴地拿着墨迹未干的文书离开包厢,官家也并不后悔,反而像终于了却了一桩大事,长舒一口气。

“良臣。”

“……”

“良臣?”

韩世忠这才被惊动,回神后连忙行礼:“官家,臣失仪了。”

赵构好奇:“你在想什么?叫了好几声也没个反应。”

韩世忠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臣在想内子。”

“哦?”赵构大笑:“良臣也是铁汉柔情啊。”

韩世忠拱拱手,没有说话。

赵构又道:“不过良臣暂时不能想夫人了,朕有件要事需你去办。”

韩世忠再次拱手,弯腰行礼。

“这次和谈,你挑上一些人护送银绢,若那人是骗子,就杀了他,取他头颅回来。对了,不要告诉士兵你们去做什么,一切等瓜熟蒂落再说。”

韩世忠沉默了一小会儿,点头:“臣……遵旨。”

*

在一个夜晚,一车车银绢离开了扬州,为了掩人耳目,走的陆路。

黑暗的原野上方悬着一轮银饼,照亮了这桩羞耻而隐秘的交易,士兵们并不知道他们是要去和谈,依旧喝着酒儿烤着火,唱着歌儿吃着肉。

泼韩五也在吃酒,酒水流了一襟,明明是和士兵们嬉笑怒骂,眼底却怎么瞧怎么像带着冷意。看到那少年吃了点肉,似乎要去河边洗漱睡觉了,韩世忠耐心等了几个呼吸,也起身,恍若无意地走在那人身后,出了营,再无他人。

他跟了一路,脸上尽是挣扎之意,待到腰刀静悄悄出鞘,唰地一道寒光闪过天地,却是暗处伸来一柄剑,架住了他的刀。

韩世忠正要反击,忽听得一道耳熟声音:“良臣稍等!”

韩世忠定睛一看:“元中?”

曾统站在一个背着棺材的人身边,捏着一支笔,指骨泛白。

瞬刻震惊之后,韩世忠心中纷惑:“元中,你怎么在这里?”

曾统却是反问他:“你又怎么在这里?”

韩世忠刚想要说谎糊弄过去,却听到曾统悲哀的一句:“那些银绢,是要用去讲和是吗?官家宁可和谈,也不肯趁着金国政局不稳,进攻是吗?”

韩世忠双目发怔。

“你……”

“哎呀,元中,我早说不要对完颜构抱什么期望啦!”背棺材的人拍了拍曾统肩膀,又笑着对韩世忠跟踪的那少年说:“哎!来给元中说说,咱们拿到了多少钱!”

“二百万缗,等税收上来了,还能再拿到三百万。”

“我就知道,赵构这家伙手里果然还有钱,回头放个炮仗,好好庆祝一下!”

韩世忠握着刀柄的手在轻轻颤抖:“你们……”

他再傻也猜到了,那少年出现在官家面前,绝对不是为了说服官家与金国求和!

十九岁衣衣:“我们来自滑州,这些银绢我们要拿去养兵,一分都不私用,你现在不相信也没关系,这个车队终点就是滑州。”

曾统:“我给他们作证。”

韩世忠的喉结动了动,他没说信不信,只是用他颤抖的手举起了那把颤抖的刀。

“你们这是欺君!”他的声音很大,整个平野里都能听见他严厉的呵斥声。

十九岁衣衣:“欺君?”

十四岁的青霓侧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小伙伴好像眼神都犀利了起来,像是踏上了战场一样。

“没错,我们就是在欺君。”十九岁衣衣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令人捉摸不透:“整整五百万缗,与其让他赵构拿去和谈,不如让我们拿去养兵,至少能抗金不是吗?”

韩世忠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随你怎么说,我这种武夫也不似你们文人会说话,但我知道什么叫忠君。欺君罔上的逆贼!”

“我知道,韩世忠,韩良臣嘛。忠君为良臣,就是不知……”

十九岁衣衣似笑非笑:“方才要杀了我,假意我是骗子,以断了君上求和念想的人,究竟是谁。”

韩世忠顿了顿,脸色愈发冷硬。

然而少年忽然上前一步,用胸口抵着那刀尖:“来,你不是要杀我吗,对着这里挑进去,将心脏挑出来,我就会死!杀了我,再杀了这里其他两个人,银绢就到不了滑州,它们依然能回到国库中!”

刀鞘是黑的,刀光是亮的,在她脸上映出一弯月。

又映出满脸愤怒。

韩世忠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刀尖却没办法更近一步。

“韩世忠!你可有想过——”

那气势陡然上升,少年目光如箭:“何为世忠!何为良臣!”

“杀了我可是世忠?”

“让将士无粮抗金可是良臣?”

“哐当——”

雪刀掉落在地。

曾统提起了笔。

“游侠列传——”

“……侠问世忠:何为忠?何为良?使刀亡英雄,颈血热溅可是世忠?使将士抗金,干尸为粮可是良臣?世忠呜咽流涕,无法持刃。”

“……臣统曰:天子之职莫过于安天下,天下不安,而为天子无德。臣闻战以勇而定势,以粮而定胜,故后勤不怠而有大功,虽敌御而日艰。”

“然天子大憝,何也?军士不得不行险而夺粮,其患起于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