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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熙并非一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即便她尽力在隐瞒,但还是显得十分的蹩脚。

叶嘉的眼神落到她身上,话都没有说,她自己便控制不住眼神的躲闪。不仅控制不住面部神情,情绪激动了还会口不择言。好似一个不够资格上牌局的赌徒,胡乱地将手里抓的牌往外乱扔。叶嘉原本还以为她有多厉害,结果不过一个抓了好牌的傻子。

事实上,叶嘉也不大认识程毅这个人。除了知道是程风的兄长,似乎有投军的倾向以外就只剩下周憬琛当初见到这个人时的神情异样。虽说不知何种缘由,这个人都不应该被顾明熙认识才对。

顾明熙一个世家贵女,养在深闺人未识。程毅一个跑商的长子,听程家老爷子的意思还颇有些不务正业。换言之,应当对家业也不大上心。这样一个人,二者从逻辑根源上就不该有交集。但顾明熙不仅认识,且表现出来十分明显的惧怕和忌惮,除非这个人曾经给她造成了非常大且非正向的影响。

逻辑相悖,叶嘉才断定了顾明熙的诡异之处。

“你不用在这装模作样的试探我!我与你到底是不同的,我顾家家大业大,有的是手段得知消息。”顾明熙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她见叶嘉忽然安静下来,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国家大事,生死攸关,不容你在此地蓄意阻拦隐瞒。带我去见允安哥哥。”

叶嘉:“……”这个姑娘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叶嘉本还想出言反驳,忽然觉得任由她这般傻着也挺有意思的。

脑海中不由冒起上辈子看过的一个关于韩信的故事。韩信在树下乘凉,有个孩子在树上撒尿尿到了韩信头上,韩信并未发怒,反而给了小孩子几文钱。第二个人来树下乘凉,那孩子又往第二个人身上撒尿。结果第二个人手起刀落,将小孩儿劈成两截。

看着眼前气鼓鼓的顾明熙,叶嘉当下笑了一笑,也不与她横眉冷对了。

“顾姑娘,兴许你觉得我出身卑微,不配与你相争,所以并不将我看在眼里。”叶嘉虽说不记得剧情,但记得她作为顾明熙结局并不好,“作为一个世家贵女,寡廉鲜耻的事情还是莫要做为好。并非是全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你这般除了给我造成困扰,也是在拉低自己的身份。”

‘寡廉鲜耻’四个字一冒出来,顾明熙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气的。

事实上,自打顾明熙出生起至今便从未受到过如此严苛且不留情面的指责。哪怕顾明月找上门来指着她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顾家爹娘也是尽心尽力护着她的。上辈子出嫁以后被莺莺燕燕挤兑,但那些卑贱的妾室到她面前也都是跪着的。如今这个叶氏,这个叶氏居然……居然如此骂她!

“你,你说谁寡廉鲜耻?!”顾明熙是真不会骂人,气红了脸也只是狠狠瞪着叶嘉。

叶嘉不搭理她的话,反问道:“顾姑娘此次前来给周家通风报信,想必知道更多的事。既然如此,不如将你所知道的事情说的更详尽一些。不至于白跑这一趟不是?”

“我要说也是与允安哥哥说,与你费什么口舌!”顾明熙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怒道。

“周憬琛人不在。”

“你骗人!”顾明熙真要被气死,“我亲眼所见允安哥哥今日回府,你信口雌黄也不打打腹稿!”

“啊,”叶嘉脸不红心不跳,“原来你知道。”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顾明熙气得跺脚。她也算是看明白,今日叶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她见到周憬琛,白耗着没意思。便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么?不过是一个粗鄙的村妇,等遇上她,你也逃不过去。总有你付出代价的时候!”

说完,她猛地一甩袖子,带着两位贴身婢女便气冲冲地走了。

“她?”叶嘉眨了眨眼睛,谁?顾明月么?

先不说顾明熙这些话有几分可信度,消息是不是准确。这件事情还是得慎重。毕竟一旦打起仗来可是要伤筋动骨的,东乡镇这地方有几千百姓。周憬琛作为这地方的校尉,更是需要对此地百姓的安危负责。叶嘉思索了片刻,转头又回了卧房。

余氏已经走了,屋里静悄悄的。叶嘉进来时周憬琛已经睡熟了,这人躺在床榻上安静得像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不过他本来就是天潢贵胄,矜贵是刻在骨子里的。

叶嘉盯着他心思不自觉地飘远,不可否认,她对这个人的感情是从见色起意开始。但随着两人的相处,叶嘉开始欣赏他这个人。端坐在床边,叶嘉伸手将他面颊上的头发拨下去:“……虽然你有些麻烦也十分招桃花,但是没办法,谁叫我就喜欢你呢。”

很小声的嘀咕完,叶嘉伸手又替他理了理薄被,起身出去。

她才一走,床榻上的人眼睫细微地颤了颤。叶嘉出了屋子顺便将大门给带上了,根本没瞧见周憬琛那一头乌发之中的一双耳朵泛着薄红。

周憬琛这个伤势他自称不严重,但夜里叶嘉给他换药的时候看到了还是有些难受。箭矢射穿了他的肋骨右下方。要不是被骨头卡住,估计是要伤到内脏的。从邕州一路过来轮台耗费了二十来日,他的伤口自然是不会往外渗血。只是扎烂的肉还没有愈合,看起来特别的伤。

叶嘉一边给他上药就一边能时不时从周憬琛口中听到很轻微但绝对有存在感的嘶嘶声。每动一下就听他轻嘶一声,叶嘉已经能尽量得放轻了却还是会疼得嘶:“……真的有这么疼么?”

“不太疼。”周憬琛垂眸静静地注视着给他绕绷带的叶嘉,嘴唇苍白却笑得温润,“小伤,你听错了。”

叶嘉抿了抿唇,别扭地告诉他:“……太疼的话也不用硬撑着,疼就是疼。”

“真不疼。”

叶嘉:“……”行吧,男人要面子,她能明白的。

但看在周憬琛受了伤的份上叶嘉还是将已经很轻的动作放得更轻。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了伤口,又重新洒好了金疮药。听他一面跟她说不疼一面又忍不住嘶,叶嘉给他绑绷带几乎是屏住呼吸。

环抱着他的腰肢,将绷带给他绕了一圈。刚准备打一个结时,叶嘉没抓稳,剩下的绷带掉到地上滚了一圈。

叶嘉松开手里的绷带转身刚想捡起来,周憬琛又嘶了一声。

握着绷带蹲在床沿边上,叶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绷带,又抬眸看了看周憬琛的小腹。六块腹肌和流畅的人鱼线依旧,肤色洁白如象牙……而她根本没有碰他。偷摸地斜眼看了上去,周憬琛的眼睛正盯着手边的信。不知何时拆开的,他的眼睛盯着上面的字,嘴里漫不经心地又嘶了一声。

叶嘉:“……”

周憬琛:嘶~

“……很疼吗?”叶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看着他。

“不疼的。”周憬琛抬起眼帘与叶嘉对视,惨白的一张脸挂着笑,显得羸弱又惹人怜。

“当然不疼。”叶嘉无语地看着这个人,“我根本没碰你。”

周憬琛:“……”

四目相对,叶嘉的眼睛里幽幽地闪着光。周憬琛眨了眨眼睛,然后忽然闭上眼睛往床榻上一躺:“嘉娘,我脑袋有些晕,兴许是没有用饭食有些支撑不住……”

叶嘉:“……”

可以,周憬琛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原先多端方雅致的一个人,如今是耍无赖装可怜研究避火图是样样在行。当真是节操不要以后,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的人。叶嘉无语地发现周憬琛明目张胆地睁开眼偷瞄她脸色,忽地冷笑一声。鬼使神差地伸手按住了他的命门。

周憬琛身体骤然一僵,浑身肌肉紧绷了。

叶嘉咧开了嘴,幽幽地问他:“相公,头还晕吗?”

“……”周憬琛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抬手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晕了……嘉娘,我饿了。”

叶嘉哼了一声,绷着一张脸,转身出了屋子。

这厮上午抬回来便在睡,睡了一下午才醒。不仅中午没用饭食,连晚上的汤药都没喝。也确实是饿了。叶嘉刚准备去后厨看看,不过她才走出屋子,小梨就已经端着饭食和汤药从长廊那边过来。

见到叶嘉,她恭敬地行了一礼:“主子。”

“只有药么?”叶嘉点点头,见托盘上一个小盅。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只有药没有吃食。

小梨摇了摇头:“四姨奶奶说,主子只吃您做的饭。”

周憬琛也不完全是有这方面毛病。这人其实不挑食,吃食对于他来说只是饱腹的必须。他往日在家用饭的时候少,大多数时候回来已经过了饭点。叶四妹不好帮周憬琛做吃食,叶嘉去给他做。久而久之,就变成周憬琛非饭点用饭都是叶嘉亲手做。

“……罢了,”叶嘉自从搬过来便很少下厨,“我去给他做碗面。”

周憬琛重伤这段时日,自然只能在家静心养伤,挪动不得。驻地如今是巴扎图在坐镇。李北镇那边孙玉山戍守,倒也算安宁。不过周憬琛这人闲不住,大半夜的靠在床榻上还在看密信。叶嘉将吃食端进来时他不知在看什么,面色有几分凝重。

叶嘉愣了愣,问了一句:“怎么了?是又出什么事了么?”

“咱家跟吴家是有什么事么?”

“先前因为香胰子生意有过龃龉,怎么了?”叶嘉将面端到他的跟前,顺手将他小几上的书记书信全给收了起来。

周憬琛顺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接过叶嘉递过来的筷子:“吴家的水有些深。”

叶嘉想到刘家铺子被吴家怂恿往吃食里头加罂粟壳儿的事情,猜测周憬琛定然是查到了什么。顺势在小几对面坐下,叶嘉皱眉问:“相公,吴家跟大都护府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有吴家是怎么弄到罂粟壳儿的?这种植物不是应该是外邦种植么?大燕境内也有种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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