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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叹了口气,挥手让侍卫从旁边闻起来非常香的馄饨摊上,给胤禔拿了一碗馄饨。

这个馄饨摊人非常多,每个人吃馄饨的表情都如痴如醉,好像吃了什么山珍海味,这才把胤禔吸引了。

但馄饨一端来,胤禔就没了胃口。

装馄饨的木碗看着有些脏,里面的汤水浑浊,馄饨皮居然还是灰色。

胤礽忍着笑:“吃吗?”

胤禔咬牙:“吃!”

他梗着脖子咬了一口,然后“呕”,差点吐出来。

这是怎样可怕的味道?馄饨的面皮夹杂着麦麸十分粗糙,汤里除了咸味还有涩味和苦味,油腻的汤水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腥臊味。

胤禔忙用清水漱口,不敢置信道:“这么可怕的味道,为什么他们吃得津津有味?”

胤礽道:“馄饨皮只有麦麸没有泥土,汤中咸味和油味很足,可能馅里也真的有肉,这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就是一顿良心美食了。”

胤禔愣住:“这、这样吗?”

胤礽点头,他叹息道:“对于老百姓而言,有混杂着麦麸的面粉大米、有一点油水、有足够的粗盐吃,就是很幸福的日子。如果人人都有这样的食物吃,就可以称得上前所未有的盛世了。”

胤礽想家了,想真正的家。

在那个真正的家乡中,才能真正做到“美味都在路边摊”。因为普通老百姓也有能力购买新鲜的食材和足够的调味料,用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的大脑烹饪出和大餐馆不同的味道。

“还去看吗?”胤礽问道。

胤禔兴致缺缺:“不去了。看来外城也没什么好玩的。”

胤礽无奈:“只是一个路边摊而已,还不能代表外城。外城也有富贵人去的地方。外城外地和外国的商人云集,无论是店铺里卖的东西还是酒楼里卖的食物,都比内城种类多。特别是各省会馆附近,你能在外城吃到全国各地正宗的美食。”

胤禔问道:“真的?”

胤礽道:“我骗你作甚?回头我们求求阿玛,让汉臣带我们去逛逛,他们对外城熟。”

胤禔被胤礽一哄,终于开心了。

他随手把这碗馄饨赏给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那个人立刻对着胤禔使劲磕头,搞得胤禔怪不好意思,想赏给他一贯钱,被胤礽拦住。

胤礽附在胤禔耳边悄悄道:“你赐给他食物,他吃了就是自己的。你赏给他太多钱,咱们前脚一离开,他后脚就会被人敲闷棍。”

说完,胤礽吩咐小太监,等车队离开之后,再偷偷给那老乞丐几个铜钱,算是为胤禔积善积德。

胤禔叹气:“京城里都有乞丐,外面恐怕更……罢了,那是汗阿玛要操心的事。”

胤礽笑了笑,没说话。

三藩之乱之后还有噶尔丹,康熙朝早期可没有什么精力去顾什么民生。

不过噶尔丹之乱本可以不用延续那么久,一征噶尔丹的时候就应该结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什么。

胤礽突然想起,一征噶尔丹的时候汗阿玛病了,自己和老三去探病,被斥责不够悲痛送回了京城。

那一年自己才十六岁。

后来一废二废的时候,汗阿玛说那时候自己就表现得不孝不悌,忍了自己几十年。

那一年自己才十六岁啊。

哈。

“不舒服?”胤禔突然把胤礽抱起来,“回马车上去。”

“啊,哥,别抱,我自己能走。”胤礽回过神,忙道。

胤禔道:“我是你大哥,我抱着你走怎么了?”

胤礽哭笑不得:“你就比我大两岁,你抱不动……哎哟。”

“你哥我的力气可大了,能抱得动。”胤禔不仅把胤礽抱起来,还颠了颠。

就是他在颠胤礽的时候,胤礽脚落地了。

侍卫赶紧把两个皇子一起抱起来送回马车上去。

这一番折腾,前面车辆也终于挪开了。

入京的是镶黄旗沙济富察氏,汉姓李,名倪满。

他们知道挡住了太子和大皇子的车架之后,倪满吓得肝胆俱裂。

富察氏有两支,先祖为旺吉努一支在朝堂上显赫无比,先祖为莽色都朱乎的一支则因皇太极时期的皇位争斗而凋零。他正是莽色都朱乎那一支。

他这一支富察氏几乎只有他一个独苗苗人才,虽然族人也只有小猫两三只了,好歹他也是全族的希望。难道就要因为这个意外而仕途终止吗?

倪满想去太子和大阿哥那里磕头请罪,却被侍卫拦在一旁,不准靠近。

他站在附近,听到了太子和大阿哥所有对话,心里震撼极了。

这就是大清朝的太子吗?这也过于聪慧了吧?

聪慧就罢了,为什么太子会对民生如此了解?咱们的万岁爷究竟是怎么教导的太子?

车架移动后,胤礽这才看到了那个冷汗涟涟的官员,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安抚道:“这是意外,你不必担心。汗阿玛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斥责你,他心胸可宽广了。”

胤禔也探出脑袋,大声道:“真的吗?我不信!汗阿玛不是最小气了吗?”

“闭嘴吧大哥!”胤礽赶紧捂住胤禔的嘴,把胤禔拖回了马车。

听到胤禔的话的众人:“……”

请给我们一双没有听到大阿哥的话的耳朵,谢谢!

大阿哥害我!!

皇宫中,康熙自然很快得到了太子和大阿哥的车架被一辆坏掉的马车堵住的事。

“倪满?”这个人是康熙亲自圈点进京的人,他自然有印象,“他……运气可真差。”

顿了顿,康熙补充道:“他们那一支运气都很差。”

现在在大清朝廷中,旺吉努那一支富察氏很显赫。但在历史中,莽色都朱乎那一支富察氏才为清廷立下了大功劳,导致莽色都朱乎的近亲几乎全部被大明屠戮。

莽色都朱乎的小女儿衮代嫁给努尔哈赤。她所生的大贝勒莽古尔泰死后被人告发谋逆,一家人都除了宗。衮代也被移出皇陵,抛尸荒野。

这谋逆是真是假康熙不好评价,反正为了收拢八旗军权,削弱贝勒们的权利,皇太极和顺治必须这么做。这一家只是被牵连了。所以这一族中有能用的人,康熙仍旧会重用。

虽然倪满纯粹无妄之灾,康熙为了自家宝贝儿子的面子,仍旧准备小惩一下。

传话的侍卫立刻把太子和大阿哥给倪满说的话告诉了康熙。

康熙听到太子所说的话时,微笑道:“太子仁善,罢了,就不罚他了。”

康熙又听到大阿哥所说的话,微笑立刻变成了狰狞:“胤禔这个混账!”

朕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这么个气死人的儿子!!!

康熙捂着胸口,惩罚倪满的心思没了,现在只想快马加鞭亲自冲出京城把大儿子揍一顿。

倪满回到京城租赁的院子,忐忑不安地等来了康熙安抚的旨意,松了一口气。

他对妻子和儿女道:“若没有太子当众说的那句话,我可能就要受罚了。”

倪满的夫人也叹气:“怎么运气就这么差,车轴断在了半路。”

倪满的女儿闺名为“彤”,现在正举着一幅图,不悦地看着她的父亲,图中俨然是车轴构造。

倪满侧目,不去理睬女儿。

李彤气得小脸胀红。

“好了好了,阿玛知道了,彤彤早就发现车轴松了,是阿玛不好,急着赶路,以为可以支撑到回家。”倪满把女儿抱起来,反省道。

李彤点头,被忽视的气消了。

她拉了拉倪满的胡须,道:“那个穿黄色衣服的小哥哥好好看。”

倪满立刻严肃道:“那是当今太子,不能说好看。”

李彤愣了愣,呆呆道:“那……不好看?”

倪满黑线:“也不能说不好看……唉,是不是该教你些礼仪了?”

“阿嚏!”马车里的胤礽连打三个喷嚏。

胤禔立刻道:“肯定是汗阿玛念叨咱们。”

胤礽揉了揉鼻子:“有可能。”

阿玛要念叨也念叨大哥啊,我又没说你坏话。

“哇哇哇,出城啦!”胤禔惊喜大叫,把脑袋又伸出去一些。

这一看,他脸就黑了,忙把脑袋缩回来。

胤礽问道:“怎么了?”

胤禔蔫哒哒道:“你自己看。”

胤礽拉开帘子,无奈耸肩。

去年京城大地震,虽灾后重建快一年了,但封建时代的赈灾效率也就这样,灾民们还是沿着京城一线搭棚子住着。

康熙听常泰的意见以工代赈,先从京城里开始修缮,所以京城中有许多吃饱饭的机会,那些灾民们便不肯走了。

他们白日进城做工,晚上回棚子睡觉。京城重建需要人手,官员们不会驱赶他们。

胤礽道:“你不是早听教书的师傅说过这些事,怎么突然生闷气?”

胤禔闷声道:“看了心情不好。”

胤礽拍了拍胤禔的肩膀:“你这话可不能被其他人听到了,否则肯定会有人借着让你心情好的名义,把这群人全部赶走,那这群人就没活路了,你也会被人说残暴。”

胤禔往胤礽身上一倒:“好复杂,不想思考。”

胤礽失笑。

他笑完之后,再次拉开帘子,看往车窗外。

巍峨的北京城城墙越来越远,面黄肌瘦表情麻木的灾民们依附在城墙下,随着车队的远离缩小成虫蚁。

阳光落下,虫蚁被隐藏在城墙的阴影下,很快便看不见了。

这个时代啊。

胤礽突然觉得,自己纠结于前世亲情的可怜模样很是矫情。

这么一想,他心中的黑暗淡去了不少,前前世的怨念都被冲散了。

只是冲散前前世怨念的是更强烈更沉重的感情,让他胤礽的心情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