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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木杨忍笑,心里舒坦极了。

还好还好,至少他没喝过太子奉的茶。

金鋐快哭了:“太子殿下,您太折煞微臣了,微臣、微臣……”

胤礽开玩笑道:“别怕,我还给曹寅跪过呢,他都没折寿,你肯定不会。”

回旋镖扎曹寅心口上了,穿着一身侍卫服的曹寅默默地看了自家太子爷一眼,用眼神控诉太子的冷酷无情。

金鋐看了一看脸色阴沉的曹寅,拍腿大笑道:“还有这事?那微臣不怕了。折寿的事,就拉着曹大人一起。”

他对曹寅服气了。

他骂了曹寅那么久,以为曹寅是个尸位素餐的草包文人,哪知道对方那个阴险啊,自己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即使这背后有太子殿下坐镇,曹寅这能力,也是出类拔萃了。

再想想曹寅现在的年纪,更是觉得曹寅了不起,以后前途无量。

当然,曹寅还不能和太子殿下比。

金鋐早就听闻太子聪慧过人,仿佛有圣人神授。

直亲王的灭国之功吓坏了一群人。但使团回归之后,有传言称,直亲王就是个武夫,太子殿下才是直亲王背后真正恐怖之人。

但因太子回京之后,皇上并没有表太子的灭国之功,许多人都以为他们是奉承太子。

今日之后,金鋐肯定是站在太子殿下恐怖至极这一边。

“我的事,请各位大人继续瞒着。”胤礽拱手笑道,“前面的大功是曹寅的,后面安抚民众的事,我皇父会亲自赶来。我还只是一个小太子,可不能把我架得太高啊。”

众人苦笑,都用十分羡慕地眼神看着曹寅。

曹寅却也苦笑。

这功劳他不想要,可以吗?

太子殿下越玩越大,得了这份功劳,他的名声恐怕在浙江臭透了。

“你不要担心你的名声在浙江不好。”胤礽安抚道,“就算你没传出这样的名声,难道他们就看得起你吗?只因为你包衣的身份,他们就轻蔑你、诽谤你、不肯承认你的才华和能力。你何必与他们虚与委蛇,不如让他们怕你。”

曹寅正色道:“臣明白!”

胤礽点了点头:“摆正心态。你的军功,当个将军都绰绰有余。再忍一段时间,孤会帮你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到时候,你也捞个将军当当。”

曹寅立刻道:“臣必不负太子所望!”

其他人眼神更加羡慕,又感觉膝盖中了好几箭。

如果他们不是确信自己在面皮上绝对没有表现出对曹寅的轻视,还以为太子殿下为曹寅出头,当着他们的面指桑骂槐呢。

还好施世骠适时赶到,打破了在场的尴尬:“太子爷,新的粮已经到了。”

胤礽笑道:“继续发粮。查木杨,让你的兵也赶紧伪装买粮去,赚外快的时候到了。”

查木杨忍不住笑:“遵命。”

金鋐不由扶额。

那群人知道,雇佣来买粮的地痞流氓,是旗营里的旗兵吗?

他们不知道。

真是谢谢他们“捐赠”的军饷了呢。

……

又是几日,杭州大户的粮仓都爆满了,华家的平价粮还在卖。

终于有人感到不对了。

可他们还未有所动作时,有人在排队队伍中揪出了他们的人,骂他们囤积居奇,要饿死杭州人。

他们托人买粮,想要卖高家粮饿死杭州人的事,立刻传遍了整个杭州。

有人哭嚎,说这事佐证他们这群豪强要引旗人屠城的传闻。

他们就像饿死杭州人,让杭州人冲击旗营,逃离杭州,好引八旗军队平叛呢。

“他们不给咱们老百姓活路!咱们和他们拼命!”

不知道谁先说出这句话,一群老百姓拿着火把和农具,将那些大族团团围住。

豪强可不怕百姓。

他们一边出动手持兵器的壮奴抵抗,一边派人去找杭州知府甚至杭州巡抚求助。

唯一例外的就是王家。

这豪商王家居然大开粮仓,朝围住宅院的老百姓磕头,说自己绝无祸害乡里之心,他也是被骗了。

王檀声泪俱下:“我也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不是官身,若大军来平叛了,我不是头一个死吗!我是被骗了,被骗了啊!我现在才知道我被骗了啊!粮食你们随便拿!我要自首!我要告发他们!”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群旗兵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围住了王家大宅,把粮仓收缴。

查木杨倨傲地对一看到旗兵就吓得浑身发抖的老百姓道:“这些粮我们充公了。以后官仓也会卖平价粮,你们不用担心没粮吃。王檀,既然你要自首,那就和本将军走一趟吧。”

王檀抱着一个大大的木盒子,面如土色。

他原本的富贵相,居然在短短几日内瘦脱了形。

在内宅中,王檀的大儿子王篆,死死捂住弟弟王筝的嘴,不准弟弟哭出声。

“给我看着!给我好好看着!没有官身就是这个下场!”原本一脸油滑纨绔之色的王篆,现在脸上只剩下阴狠和绝望,“你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好好读书。”

王筝眼泪不断地往下流,模糊了视线。

“不是要好好读书,是要好好做人。”徐元梦坐在蜡烛旁,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书卷道,“罢了,现在说这些你们也听不进去。王檀已经完成了他的承诺,我们也会完成承诺。你们该出发了。”

王篆拉着弟弟,走到徐元梦面前磕头:“是。”

从今日起,他们就要隐姓埋名,去南洋生活了。

若下次他们再回杭州,只能是金榜题名之后。

王檀用自己和一整个家族的性命与未来,换来了两个儿子的安全——他指认之后,将不容于整个浙江豪强。他的家族一定会被豪强折磨覆灭。

徐元梦看着地上磕头的两人,再次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以为,这幕后的主使就是杭州的王半城。就算王半城不是主使,应该也是最重要的人物。

可太子说,没有根基的豪商,什么都不是。

那些家中和家族有人做官的儒商们,才是此事真正的主使者。

没有官场关系,谁敢走私?

所谓的王半城,也就是喝点残羹罢了。

在谣言蔓延后,胤礽教了徐元梦一席话,徐元梦三言两语就撬开了王檀的嘴,让王檀为己所用。

虽然这件事是徐元梦在操作,但他想破头也还是没想明白,这件事怎么就那么顺利。

他自己没查过案子,但听闻历任过地方官的同僚说过查案的事。那些豪商都很狡猾,软硬不吃,很难慑服。

难道是王檀骨头太软吗?

徐元梦不住叹气。

他捏了捏眉间,感觉自己离成为能吏差得太远了。

……

王檀在众目睽睽之下投案自首,这件事几乎就没有难度了。

当晚,还有几家人被围攻。

有的人站出来说自首,有的人和百姓起了冲突被烧了宅子,还有的人直接被城防士兵拿下……

曹寅找了处宽广开阔的地方,搭着露天的台子,在百姓的围观中查案,定罪的没有官身和功名立刻执行,不能执行的全关了起来,等刑部再议。

而那些人的家产,则全部充了公。

曹寅说,马上他们就会重算田亩,把地均匀地分给普通老百姓。

皇上新派的分地的钦差正在往杭州赶,没几日就会到来。

曹寅指挥人杀得人头滚滚,杭州湾仿佛都要被血染红了一层。

这次杭州的老百姓却没有惧怕杀人的旗兵,而是欢呼“曹青天”“大清万岁”。

读书人们看到这一幕,看到前不久还与自己交杯换盏的文人雅士们成为旗兵刀下亡魂,纷纷洒泪江边,偷偷给他们烧纸。

当有老百姓发现他们在烧纸时,就会对他们拳打脚踢,让他们心里更加悲哀。

百姓愚昧!愚昧啊!

那曹寅根本不是人!包衣果然就是大清养的狗!他该被钉在耻辱柱上!我们现在就写文骂他!

……

胤礽看着顾炎武的来信,眼中光亮逐渐淡去。

这是一封充满着愤怒和厌弃的斥责书信。

其他人都以为这是曹寅开的杀戒,顾炎武知道,这些事绝对是胤礽干的。

胤礽引发谣言,胤礽纵容民变,胤礽将杭州清贵耕读世家杀了近七成。

在文人眼中,这比曾经几次大清入关的屠杀更严重。

因为大清入关的屠城,和那些早早跑路甚至投诚的清贵世家们没有关系啊。

或许在顾炎武眼中,那些百姓和世家的命是平等的。但他不能容忍胤礽大开杀戒。

这些人很多罪不至死。

胤礽知道这些人罪不至死。

大清的律令中有许多连坐。

老弱妇孺,旁支友人,屠刀下有太多冤魂。

胤礽拿到顾炎武的信后,去看了法场。

瑟瑟发抖的妇孺在哭泣颤抖,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那一双惊恐的眼睛还瞪着,好似正注视着法场外的胤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