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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之瞬间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回话。

见姐姐脸上盛怒的表情,他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衣袖。

动作不明显,却被王姝一眼给看到了。拽着他的胳膊,将他的袖子撸上去。一条干瘦的胳膊上全是乌青。这伤一看就是人为造成的。一股怒火噌地一下从心底涌上来,王姝上辈子确实是不怎么关注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却不代表可以容忍旁人肆意殴打他。

“谁干的!”

小少年没说话,两手握成拳垂在身侧,用力地拽着衣角。

似乎第一次有人关心他,他有些不大知道该怎么应对。嘴角向下瘪了瘪,硬撑着朝王姝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虽然没哭出来,但一双跟王程锦一模一样的眼眶里包着泪,红得滴血。

“……姐姐,你说我是不是蠢笨如猪?”

王姝还在检查他身上的伤,除了脸上胳膊上,他头发还被人剪了一截。要知道在如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代,剪人头发是多么严重的欺辱。

王姝闭了闭眼睛,将这口气吞了下去:“谁说你蠢笨如猪?”

“……”王玄之低下头,没说话。

默了默,才嗫嚅地道:“我从小就不似爹爹和姐姐,会读书,脑袋灵光。《弟子规》《千字文》读了好几年才会,如今《龙文鞭影》都读不懂……”

“《龙文鞭影》哪里读不懂?”

“粗成四字。诲尔童蒙……后面就不记得了。”王玄之鼻翼翕张了两下,哭丧着脸,“先生叫我们背下来。可是我背了很多遍,就是记不住。”

“粗成四字,诲尔童蒙。经书暇日,子史须通?”

“好像是的。”王玄之想了想,王姝说完后面的一句,他又想起来了。

跟王姝出口成章相比,他就是个榆木疙瘩。王玄之到底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这小子哭起来跟一般十岁孩子很不一样。他哭起来都没声儿的,也不知道像了谁。

王姝心里有些涩,摸了摸他脑袋,“先生可有给你讲释义?”

“啊?”王玄之抬头看向王姝,懵懵地摇头。

“这句话的意思是,把典故写成浅易的四字句,用来教导你们这些孩童。在读‘经部图书’之余,也应当抽出空儿阅读子部、史部的书籍,以求通晓。”

这年头小地方的教书先生教导孩子,就一个字,背。背不会就打手板。有些先生或许自个儿也糊里糊涂,不能理解文中释义。

王姝读的古籍不算多,但似《龙文鞭影》这等古代儿童读物,她还是能讲解的。

“罢了,我给你将《龙文鞭影》注释一遍,你理解了再学。光背是背不好的。”王姝没办法批评如今的教学方式,但给王玄之换个好的先生要提到日程上,“你先告诉我,谁说你蠢笨如猪的?”

王玄之耷拉着脑袋,又不说话了。

看他这副模样,王姝也知道问不出来。这小子某方面跟她还挺像,性子倔的很。

许久,王姝吐出一口气。先不管谁骂他蠢笨如猪,首要的问题是他这身伤哪里来的。

王玄之什么性子王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底的。因着亲爹的疏忽,他没有养成那等骄逸性情,也不大会仗势欺人。只能是有人欺辱他。

打量着他身上脏兮兮的衣裳,瞧着像是一两个月没洗过似的。以王家的富贵,王玄之在外求学身边不可能没人照顾。他从小到大,即便是不讨亲爹的喜欢,穿得也是体体面面的。怎地出去求学一趟,弄得跟没爹没娘的孤儿似的?

“身上伤怎么回事?”王姝问,“新衣裳呢?家里没给你送?”

王玄之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扑到了王姝的腿上大哭起来。

也不晓得这小子受了多少委屈,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

王姝被他突然抱住僵硬了一瞬,顿了顿,才软和下来,摸着他身上根根分明的肋骨,到底还是心软了。等他一口气哭个够。

她也不问那些污糟事,不愿说便罢了,直接叫马车去牙行。

今儿这情况是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王姝很干脆。找了方才才签了契书的牙人,让他寻两个凶性能打的奴仆来。最好是有点武艺傍身,会做饭菜,不拘多大岁数。

牙人才做了王姝的生意,此时态度自然是殷勤。

听了王姝的要求,不一会儿就领了两个高壮的年轻男子来。两人个头都比较高,身上还占了些匪气,其中一个脸上还有刀疤。

不晓得是不是有胡人的血统,发色和眼珠子都不是纯正的黑色。

“客官,这两兄弟是关外来的杂血。父亲是胡人,母亲是龟兹人。为了救家中重病的老母亲流落到这里,自卖自身求治病钱。”

牙人也是个厚道人,见王姝出手爽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也把话说的明白,“能打,也听话。就一个,吃的太多了。一顿饭得五六个窝窝头……”

王姝倒是不差那点儿钱,不在乎他俩吃多少。她绕着两兄弟转了一圈,这两人的胳膊能有她大腿粗。

“会说汉话吗?”

“会。”那兄弟俩中的刀疤脸开了口,“我兄弟俩是汉人。”

这一口纯正的龟兹话,王姝是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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