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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她的说法,她回家时气愤季涣移情简筠,但并不知道韩文彦已死,直到街坊去隔壁找简筠,她才知道韩文彦竟然淹死了。

王言卿回想白日的情形,确实,他们刚去常家的时候,常汀兰骄矜暴躁,急着想将房间租给陆珩两人,这样一来就能赶走简筠。她神情中有不满有愤怒,但并没有害怕,直到隔壁的门被人敲响,常汀兰一刹那露出惊讶、害怕之色。

她的说辞和她的表现完全吻合。包括后来去河边看尸体,常汀兰手心不断出汗,手指冰凉,再没心思谈租房的事了,完全不见曾经的骄横。周围人怜悯简筠要守寡时,常汀兰露出了不屑,但并没有说简筠坏话。

很符合她当时心虚又害怕的心境。

陆珩挡住林间传来的阴风,越发紧地抱住她,说:“前面的话还需要验证,但把韩文彦扔到水里的人,确实不是她。”

王言卿抬眸,仰着头看他。陆珩拉着她往一个地方去,说:“这里被人处理过,但仔细看,现场的痕迹还在。这一带草根有折痕,方向比较杂乱,上方有呕吐物,应当是韩文彦和常汀兰争执中摔倒,面朝这个方向倒下,并口吐白沫,所以草被随意压倒,地上有濡湿痕迹。可是从这里开始,草都朝一个地方折倒,树干上的苔藓被蹭掉一块。”

王言卿跟着陆珩的指示走,果真看到了树上掉落的苔藓,地上若隐若现的一条路。陆珩带着王言卿往前走,一直停到河边,说:“这就是韩文彦昏迷后,被凶手拖曳及抛水的路线。韩文彦身长七尺,哪怕是文弱书生,这么长一段路也不是一个女子能拖动的。看树上被擦蹭的苔藓高度,此人应当有七尺半左右。他将韩文彦投水后,又扫去了地上的拖痕,将被压倒的草扶起来,并掩盖了韩文彦昏迷时吐出来的白沫。”

王言卿听着陆珩的话,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个人:“季涣?”

陆珩站在河边,晚风将他的衣袂吹起,猎猎招展。他轻笑一声,望向茫茫无际的河面,说:“看来郭勋那些行军打仗的资料也不是白给的,他倒是学会很多糊弄官府的手段。趁人昏迷时将对方淹死,确实神不知鬼不觉。但想要瞒过我,还差些火候。”

王言卿叹息,不得不佩服道:“你今日敲开季家门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一般官员见到尸体从河水中打捞上来,只要没有致命伤,都会直接断定溺亡,可是陆珩非但能分辨出生前落水和死后落水,他甚至看出来韩文彦是神志不清醒时被扔入水中的。下午他去季家问话时,那时候他们都没见到简筠,陆珩就留下了“尸体上有半截吊穗”这条钩子,果然钓出了常汀兰。

陆珩在建安巷安插了探子,一路尾随常汀兰,找到了最初案发现场。

所以,从一开始,陆珩就在怀疑季涣了吧。

陆珩以前从不会多做解释,但现在,他越来越喜欢在王言卿面前显摆,只为了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神,充满崇拜的赞叹。陆珩虚伪地谦虚道:“那时候韩文彦还没被人发现淹死,我怎么能知道季涣杀了人?我只是觉得季涣的态度很奇怪。”

王言卿挑眉,陆珩这是要抢她的饭碗?王言卿忙问:“你看到了什么?”

“不及你天赋异禀,我只是从一个租客的角度出发,觉得季涣的话不合逻辑。”

王言卿赶紧回想季涣白日说过的话,皱眉问:“哪一句?”

“我们刚进去的时候。”陆珩说,“他声称隔壁已经租给同乡,不方便转租,却问我们什么时候要。”

王言卿眨眨眼,慢慢感觉到这里面细微的差异。是啊,一个人如果真不想租,压根不会问时间,可是季涣却询问陆珩要房时间,可见他心里想促成这门生意。

季涣潜意识里有这种想法,要么说明他和韩文彦貌合神离,要么说明,他其实知道韩文彦已经死了,隔壁那间屋子会空出来。

后面的事情证明,季涣是两者兼而有之。

王言卿更佩服了,只是随口一句话,想来季涣都没意识到自己心里在想什么,陆珩却察觉出不对劲。难怪陆珩随之转变了口风,他们原本计划拿租房当借口,而进去后,陆珩突然变成坚定要租房。

王言卿发自真心地叹道:“哥哥,以后要是你的身边人变心,肯定瞒不过你。”

陆珩低头扫了王言卿一眼,似笑非笑:“卿卿这是在敲打我?”

“在夸你。”王言卿道,“你不要以己度人。我明明在称赞你心细如发,明察秋毫。”

“我宁愿没有这种能力。”陆珩握紧了王言卿的手,刚才还算良好的心情骤然阴暗下去,“去捉拿季涣吧,早点了结此事,我们也好早点回去。”

如果陆珩是洞察人心,王言卿就是体察情绪。王言卿马上发现陆珩的心情变差了,她悄悄看陆珩,小声问:“哥哥,你不高兴了?”

“你说你要变心,你觉得我高兴吗?”

“我只是举个例子。”

“不要拿这种事情举例。”陆珩声音低沉,手掌不觉握紧了王言卿,“类似的事情,哪怕是假如,我也不想听到。”

王言卿低低“哦”了一声。锦衣卫见陆珩回来,上前问接下来怎么办。陆珩说:“去季家逮捕季涣,路上安静些,不要让其他人听到。”

锦衣卫抱拳,吹灭了火把,迅速三五结阵走了。陆珩拉着王言卿落在后面,四周静悄悄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王言卿走了一会,轻声问:“哥哥,你还在生气?”

夜风转大,陆珩将王言卿拥到自己身前,说:“我没有怪你。我只是……”

他只是害怕。他光想想王言卿将来可能恢复记忆、重新爱上傅霆州的画面,都觉得要发疯。他可以占有她的身体,用婚姻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却无法关住她的心。

王言卿用其他事情开玩笑,陆珩都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这不会发生。唯独她变心这一点,陆珩一丁点都无法忍受。

陆珩似乎想说什么,停了一会,最终低低叹气:“算了,我没事。季涣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我没你那么厉害。”王言卿说,“我只是感觉到季涣在撒谎。”

陆珩牵着王言卿的手,不疾不徐道:“这已经很厉害了。旁人要跑好几个现场、排查许多人证才能得到线索,而你只是一照面就能锁定嫌疑人,还不够厉害吗?他在哪里说谎?”

“街坊邻居敲门,告知简筠韩文彦死了的时候。”王言卿说,“季涣眼睛睁大,半张着嘴,一副很惊讶的模样。”

陆珩挑挑眉,不由问:“不对吗?”

“刚听到熟人死了,惊讶很正常。”王言卿轻哼了一声,说道,“但隔壁报信的人都跑出去了,他还表现的一脸惊讶,时间未免太长了。真正的惊讶往往出现在一瞬间,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超出两次眨眼时间的惊讶,大多都有表演成分。后来我们第二次去季家,季涣一个劲暗示韩文彦是因为身体不适,失足落水致死的,我就觉得他更可疑了。”

王言卿轻哼的那一声又软又娇,语气中充满了“这么拙劣的演技也想来骗我”的骄傲感。陆珩忍俊不禁,刚才的气闷不知不觉消散了:“卿卿好眼力,想骗你可真难。”

王言卿被陆珩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佯装镇定地岔开话题:“哥哥,季涣为什么要杀人呢?”

“卿卿。”陆珩低头看王言卿,意有所指道,“仅妻子移情别恋这一点,已足够让一个男人起杀机了。”

王言卿觉得陆珩话中似乎有其他意思,但又琢磨不出为什么,只能暂时搁下:“那他怎么知道韩文彦昏迷,并且找到私会地点的呢?”

前面就是韩家了,陆珩抬眸,淡淡朝前方扫了一眼:“我们马上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