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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景象都消失了,肮脏的街道、破败的城池、堆积的尸体,包括不断撺掇牧云归动手的言适、言语嘉,都是假象。江少辞用力圈住牧云归,脸颊埋在牧云归脖颈,问:“你就不怕我会杀了你?”

他手臂上力气太大,牧云归都不得不踮起脚尖。她轻轻叹了一声,说:“不会,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

言适说过,万象镜自成乾坤,连施法之人都不能控制。牧云归刚刚进入这里时,确实怀疑过这是否是她的心魔。可是她看了半晌,始终坚信,她心目中的江少辞不会做这种事。

既然她自己都不相信,万象镜为什么要创造出这样一个幻境?这不是牧云归的心魔,便只能是他的。

幸好她没有认错。牧云归觉得鲛毒大概发作了,她晕乎乎抵住江少辞的肩膀,问:“你就不怕我是幻境虚构出来的人物吗?”

江少辞紧紧箍着牧云归的腰,心想他自然是怕的。他站在血泊中,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的时候,牧云归突然像缕光一样出现。那时候江少辞无比佩服万象镜,它对人心的把握委实太精准了。

他明知道这很可能是幻境幻化出来的人物,先给他希望,然后再给他致命一击。可是他看到牧云归,实在忍不住靠近。他走过来的时候就想,如果牧云归攻击他,他也认了。这是他无法回避的弱点。

在牧云归冲过来推他离开的时候,江少辞终于敢确定这是真的。只有她才会这么傻,她这样容易轻信人的性格,他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走?

江少辞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低声道:“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来这里的。”

江少辞一只手覆在牧云归后腰,另一只手圈着她的背,牧云归被勒的都有些疼,只能不断靠近,最后两个人身体紧紧贴着,没有一丝缝隙。牧云归默然片刻,缓缓伸手,轻轻环住江少辞的腰。

他们两人不久前才不欢而散,江少辞气她偏向亲人,牧云归恼怒他咄咄逼人。他们连告别都没有说,各走各的。但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牧云归依然选择义无反顾地推开他。

事情至此,那晚的争吵已经不重要了。牧云归什么都没说,但江少辞已经得到了答案。

江少辞发现牧云归身体好像晃了一下,他立即警觉,低头扶起牧云归:“怎么了?”

牧云归伸手按住额头,皱着眉说:“有点晕。”

江少辞心中沉重,看来是鲛毒发作了。他接到霍礼的传信后立刻改道,并没有找到银霜天兰,牧云归体内的毒素渐渐压制不住了。江少辞握着牧云归的胳膊,说:“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你的毒不能再拖了。”

牧云归点头。他们两人没走两步,又进入一个新的环境。周围环境变成雪地,风极大,像刀子一样割在人脸上,不知道是幻境模拟出来的还是外界真实的风暴。大地一片白茫茫,唯独石头边倒着一具尸体,鲜血被冻成冰碴,在雪地里极其刺眼。

牧云归四处看了看,对江少辞说:“小心,这不知道又是谁的心魔,注意分辨真假。”

江少辞点头,两人慢慢走到尸体边。那具尸体看起来刚死不久,流出来的血是鲜红的,血将积雪融化,又被寒风冻住,远远看去颇为狼狈。尸体的两个眼眶都空了,脸上表情狰狞,看得出来死前经受了很大痛苦。

尸体周围有很多脚印,此刻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雪,已经不太明显了。牧云归看看尸身,又看看脚印,皱眉道:“就算风大,脚印也不该这么浅。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江少辞看着那张狰狞血腥、已经辨认不出原本五官的脸,似有所思:“这张脸看起来有些眼熟。”

牧云归听到江少辞的话回头,她盯了一会,问:“你是说仇闻?”

他们在桓曼荼的记忆里看到过仇闻,只不过那时候桓曼荼眼睛还没好,看人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江少辞说:“他给容玠换过经脉,容玠多半认识。你放容玠出来认一下。”

牧云归拔剑,召唤出容玠。容玠从沉睡中苏醒,一见地上的尸体就冷了脸:“就是他。他收了容家高价报酬,却又出尔反尔,去一线天骗桓曼荼练习了邪修功法。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手刃此人,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死了。”

和江少辞预料差不多,他看了看周围痕迹,说:“那就对了,应当是慕景派人杀了他。能在雪地上踩出这么浅的脚印,除了慕家,别无他人。”

牧云归刚才就觉得奇怪,没想到竟然是慕家的人。仇闻为了破妄瞳杀害了许多言家人,因此惹怒北境。前任皇帝慕景派人追杀多年,终于将仇闻击毙,作为报复,他们同样挖了仇闻的眼睛,让仇闻尝尽挖眼之痛后才杀了他。

结果现在,仇闻的人又回来报复言家,当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牧云归叹气,她将容玠收回,刚刚站好,后面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怎么在这里?”

牧云归回头,看到言语嘉飞快跑过来:“小心,这里是那个邪修的心魔,族长刚刚就被邪修偷袭了。”

牧云归看到言语嘉,问:“你们一直在这里吗?”

“是啊。”言语嘉快步走来,说,“族长刚问完你为何会和江子谕在一起,你就消失了。我们落在这个幻境中,族长空有法宝却无法奈何邪修,幸好你们来了。”

牧云归点头,问:“族长在哪里?”

言语嘉指向一个方向:“在那边。你们快随我来,族长要撑不住了。”

言语嘉说着要来拉牧云归的手,江少辞忽然毫无预兆出剑,直直刺向言语嘉面门。言语嘉眼疾手快躲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牧云归叹道:“族长虽然问了他,但并没有说出名字,言语嘉不应该知道他是江子谕的。你太着急了。”

牧云归话音未落,江少辞的剑已经到了。“言语嘉”见事情败露,再不掩饰,很快露出真身。面前哪有什么言语嘉,而是一个脸上布满花纹的阴柔男子。

这应当就是言适所说的邪修了,男子一转身钻入山林。江少辞握着剑,飞快交代牧云归:“小心这个地方,必要时把剑灵召出来。”

牧云归点头,对江少辞说:“他是邪修,身上不知道有多少阴损招数,你自己千万小心!”

江少辞颔首,转瞬消失在雪地上。牧云归打量四周,打算搜查一下周围。万象镜实在神通,连入阵的人也能模拟出来。看来族长刚问完她为什么会遇到江少辞,两拨人就分开了。牧云归进入江少辞的幻境,族长和言语嘉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他们两个毫无自保之力,如果落单就麻烦了。

牧云归走入林子,看到雪地里有许多脚印,有大有小,像是逃跑时留下来的。牧云归顺着脚印走,没一会就看到一个人倒在雪地上。

牧云归看到对方的脸,心狠狠一沉:“言语嘉?”

言语嘉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牧云归蹲下试了试她的鼻息,指尖倏地一抖。

她已经死了。

难怪邪修要扮成言语嘉的形象,言语嘉遭遇不测,那其他人呢?这时候树后面似乎有动静,牧云归警惕地走过去,发现是那个小女孩,正抱着头缩在树根下,身体瑟瑟发抖。

牧云归扫过周围,轻声道:“不要怕,是我。族长呢?”

小女孩听到熟悉的声音,怯怯回头,看清牧云归后瑟缩了一下。牧云归说:“别担心,我是真人,不会伤害你的。这里只有你自己吗?”

小女孩又看了牧云归一眼,说:“有坏人追我们,族长受了伤,语嘉姐姐把我放在这里,让我不要出声。”

牧云归一听,忙问:“族长在哪里?你能带我去吗?”

小女孩怯怯点头,她扶着树干起身,刚走了一步就栽倒在雪里。她眼睛里包着泪,可怜兮兮说:“我腿麻了。”

一个孩子摔倒在雪地里,小脸蹭得脏兮兮的,看起来委实可怜。牧云归见状,轻轻靠近:“你不要哭,我来抱你吧。”

小女孩点头,乖巧地伸出双臂。牧云归俯身做出拥抱的动作,在接近她时,忽然拔剑。

刚才还摔倒的小女孩就地一滚,灵巧地躲开了牧云归的剑。她歪头,一脸天真无邪地问:“姐姐,你做什么?”

牧云归冷冷握着剑,道:“果然是你。言语嘉是你杀的?”

牧云归刚看到小女孩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父母死了,孩子却幸存下来,这种事的可能性有多大?真正让牧云归确认的还是言语嘉的死状,言语嘉胸口受了致命一击,而且是从前方受袭。这个角度,只能是非常信任的人发出的。

比如,被言语嘉抱在怀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咯咯咯笑起来,明明是小孩模样,声线却变成沙哑苍老的男人:“谁让她那么蠢。好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活不长的,我给她上一课,收她的性命做报酬,也不算过分吧?可笑,她临到死,都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牧云归默默抿紧嘴唇,她正要出剑,眼前却忽然一黑。牧云归的停顿很轻微,却没瞒过小女孩的眼睛。她看出来牧云归动作不连贯,一边笑着,一边转换位置:“姐姐,你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竟然没有人保护你吗?”

小女孩身形小巧,容貌甜美,说出来的话却是一个沙哑的男人音,委实割裂极了。小女孩转圈的速度越来越快,笑声在树林里神出鬼没,十分惊悚。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牧云归面色沉静,突然换了个剑招,斥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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