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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归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失言。她休息了几天,等眼睛完全恢复后,就留下长福和江少辞,自己独自进宫。

说是独自,其实一路上都有人照看。从言府内门起,每一步都被人安排好了,牧云归什么都不必操心,只需要跟着走。

一路无波无折,牧云归很快走入长乐宫。长乐宫是太后居所,占地广阔,装饰精美,处处可见奇花异草,比慕策的宫殿要有人情味的多。牧云归的行程早就有人通报给太后,她刚接近长乐宫,门边便站好了两排宫人,微笑着给牧云归行礼:“给帝女请安。帝女,这边请。”

牧云归踏入宫殿,一入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暖香,里面混合着花木的味道,看得出来慕太后很喜欢侍弄花草。宫殿里的人比牧云归预料的多,最中央高坐着一位雍容华丽的女子,除了慕太后不作他想;旁边坐着一个广袖深衣、冷淡疏离的男子,正是慕策;慕太后右手边还坐着一个少女,她冰冷精致,不苟言笑,竟然是和牧云归有过一面之缘的慕思瑶。

慕思瑶看到牧云归进来,轻缓站起身。牧云归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给慕太后和慕策问好。慕太后早就听静宜讲过,对牧云归有心理准备,但是等真的看到,瞳孔还是惊讶地扩了扩。

慕太后恍神,一瞬间仿佛看到另一个女子。她很快回过神来,拉着慕思瑶的手,和牧云归说:“你们两人应当还不认识吧,这是思瑶,镇安王家的女儿,也是你的堂姐;这是云归,便是前几日和你说过的妹妹。”

慕太后出面给牧云归、慕思瑶介绍,两人行平辈礼,才算是正式认识了。慕太后微笑着,说:“你们快坐吧。我都说了,小辈们在一起两句话就玩开了,你偏不信,非要来看着。现在,该放心了吧?”

慕太后后面这句话是对慕策说的。慕策一年来不了几次长乐宫,今日一散朝就巴巴赶来,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慕太后年纪已经不小,但容貌保养得益,宛如三十岁的美妇人,完全看不出来是慕策的母亲。慕太后这话像是开玩笑,但宫殿中没一个人笑得出来。慕思瑶和牧云归之间的气氛依然微妙,慕思瑶望了牧云归一眼,说:“也不算完全不认识。去年在无极派时,我曾见过帝女,只是不知名字。”

慕策惊讶,目光从慕思瑶和牧云归身上梭巡而过,不动声色问:“是吗?之前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

牧云归颔首:“没错,当时我们在一家法器店擦肩而过,我认识郡主,郡主却不认识我。郡主有正事要忙,没注意到我很正常。”

慕思瑶淡淡笑了笑,说:“可惜那时不知你正是皇叔的女儿,若不然,我必第一时间回北境禀告王叔,王叔也不必再等一年了。”

慕策刚才那句话其实很微妙,他听到慕思瑶和牧云归认识,第一反应是慕思瑶隐瞒消息。没想到接下来牧云归主动替慕思瑶解释了一句,本来,她们两人萍水相逢,谁回来述职时,会特意提起路上偶遇的女子呢?

之后,慕思瑶顺势解释一年前谁都不知道牧云归身份,她忽略实属正常。

从牧云归回来开始,慕思瑶耳边就充斥着各种声音,有人煽风点火,有人散布恐慌,还有人提醒她早做打算。慕思瑶只做不闻,照常修炼、入宫,可是才短短几天,王叔的态度就变了。他听到疑点,第一反应就是慕思瑶故意隐瞒。侄女再亲近也比不过女儿,慕思瑶能理解,但是等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难免觉得心凉。

因为这段话,皇室和乐融融的锦绣表象仿佛被撕开一条口子,慕太后虽然照常问话,但是宫殿里气氛渐渐冷凝下来。慕太后依次问了牧云归生辰、年龄、这些年的经历,静宜看场子不热络,故意高高兴兴地说:“回来了就好,太后盼了许多年,如今终于团聚了。仔细看,帝女鼻子长得很像先帝。等帝女改回姓名,祭告祖先,先帝也能放心了。”

牧云归自从进殿后安安静静的,别人问什么她答什么,还没有主动说过话。听到这里,她忽然开口:“改什么姓?”

宫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静宜愣住,没料到牧云归竟然在这种地方翻脸。她现在还顶着“牧”这个姓,要想认祖归宗,不得先把姓氏改回来吗?

然而牧云归脸色冷淡,语气平静,众人看着她白皙过分的脸,竟然没一个敢说话。慕策怕惹恼了牧云归,立刻出来说:“姓名不过称谓,无关紧要,此事以后再说。”

慕策发话,其他人僵硬地笑了笑,谈起其他话题,慢慢把这一茬带过去了。长乐宫暖香阵阵,众人看似谈笑风生,实则谁心思都不在谈话上。

慕太后适时露出疲乏的表情,让人带着牧云归去外面赏花。慕思瑶见状,同样找了个借口起身。侍奉的人默不作声退下,很快,长乐殿中只剩下慕太后和慕策两人。

眼下没有小辈在,慕太后也不掩饰了,直接露出脸上的不悦:“皇帝,你这是何意?”

慕策说:“她由母亲抚养长大,和宫里并没有感情。她和我本就生疏,若是贸然让她改姓,逼急了她,她一气之下离开北境,再也不回来怎么办?何况,她跟着牧笳姓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她愿意,姓氏改不改都无妨。”

慕太后听到第一句就冷笑,她算是听明白了,慕策心里还想着那个假货,连姓氏这种大事都犯昏。慕太后沉着脸,冷冷道:“荒谬至极!她身为帝女,却跟着外人姓,你让臣民怎么想?”

慕策同样眼如寒霜,针锋相对:“如果母亲只看重姓氏,那公族里有的是孩子,过继一个到我名下,以后让他继承帝业就好。母亲何必执着我的血脉?”

“你!”慕太后愤怒地拍了下扶手,慕策冷着眼睛,脸上没有丝毫退让。他们母子一年碰不了几次面,难得见面,往往谈不了几句就要吵。曾经是因为牧笳,如今又因为牧笳的女儿。

慕策确实对姓氏没有什么执念,一来他不愿意因为区区名字逼走女儿,是不是他的血脉并不靠一个字决定;二来牧云归跟着牧笳姓,可能,这是牧笳最后留给他的东西了。

平心而论,如果他刚认识一个人,对方就仗着长辈的身份逼他更名改姓,慕策也不高兴。慕策实在不想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把牧云归逼到另一边去,别以为他不知道,江少辞偷偷在牧云归面前说他坏话。

江少辞这个人蔫坏蔫坏的,要是慕策真的让牧云归改姓,江少辞肯定会趁机煽风点火,到时候别说姓氏,他连女儿都留不住。

慕太后不想一见面就吵,她忍住气,问:“那你想怎么样?让她保留原本名字,供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是将她记入族谱,公开承认她的帝女身份?”

前者是不受承认的外室子女,姓名确实无关紧要;但若是后者,那姓氏就是绕不过去的坎。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她是我的亲生女儿,自然要大大方方向全天下宣布,她就是帝女。”慕策说完,忽然话音一转,道,“但是,她是帝女,那她的母亲该如何公布?”

慕太后明白了,原来,慕策说这么多,是想借恢复牧云归身份一事,给牧笳确定名分。没想到,兜兜转转许多年,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慕太后冷笑:“封一个外姓女子为后,你觉得好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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