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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末刻。

夜里本就睡不安稳的贤妃,隐约听到有人扣门的声音。

那声音远远传来,并不是殿门,她吓得蜷缩成一团,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听错了。

“紫英、紫英!”她声音发颤的叫人,很快睡在脚踏上的紫英爬了起来,点了蜡烛过来。

这些日子贤妃睡得不好,是紫英和紫苏两个大宫女轮流值夜。

原本紫英还以为是贤妃又做了噩梦,她才想说没事时,忽然听到了小宫女叫门。

“娘娘,皇上来了,您快去接驾——”她说的又急又快,伴随着用力拍门的声音,在夜里听着令人浑身打了个激灵。

若换在别的时辰,皇上来是件喜事。自从上次贤妃病后皇上来看过一次,皇上竟再未踏足过怡景宫。

紫英看了眼时辰钟,这深更半夜的皇上过来,着实令人心中不安。

“娘娘,咱们快些准备罢!”紫英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忙替贤妃找衣服。

贤妃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之色,慌张的道:“先把方太医的药给本宫拿来,快些!”

为了不在皇上面前失态,她必须要早做准备。

紫英去取药,贤妃自己飞快穿上了衣裳,也不顾上再梳头,只听通传声已经响起。

紫英几乎是小跑着将要塞到贤妃手上,贤妃倒了两颗放在掌心,胡乱含了进去。

“妾身给皇上请安——”贤妃定了定神,挤出一抹笑容,迎了上去。“不知皇上此时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赵峋负手走了进来,神色淡淡的,让人猜不出情绪。

“紫英,快去给皇上倒茶!”贤妃不知所措,只能找些事来做。

从琢玉宫到怡景宫不算远,赵峋虽是穿了大氅,还是觉得难以抵挡寒意。以至于此时,他觉得头倒愈发疼了。

“不必了。”赵峋摆了摆手,这时贤妃才发现皇上脸色着实难看。

哪怕宫灯柔和的光芒下,他却愈发显得眉眼冷峻。

“说说,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赵峋在软塌上坐下,不紧不慢的问道。

贤妃感觉自己的心猛烈的跳了起来,她本就心中有鬼,被赵峋这么一问,几乎就要和盘托出。

“妾身一直都在怡景宫中养病,您是知道的。”贤妃小心翼翼的道。

赵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道:“什么都没做?”

“因年下忙,妾身帮着皇后娘娘往各宫派了赏赐,只这一件事。”贤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道。

是皇后派给她的,还是她自己争取的?

“朕听说,你送往琢玉宫的赏赐格外丰厚。”赵峋问。

“皇上,熙昭仪勤谨侍上,她近来身子又不大爽利,妾身请示了皇后娘娘后,才斟酌着给熙昭仪多添了些。”贤妃猜不透皇上心中所想,只得谨慎的回话。

“哦?看来你果真没辜负你的封号,是个贤良之人。”赵峋唇角微翘,现出一抹嘲讽。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纵然贤妃想答应,也接不下话来。

“皇上,妾身不知做错了什么。”贤妃坐立难安,强撑着镇定问道:“还请您指点妾身……”

见她不见棺材不掉泪,赵峋冷笑一声,“崔海青,把东西拿来。”

只见崔海青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托盘。

当看清托盘上的东西时,贤妃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一时忘了反应。

“不知这两件东西,贤妃可还眼熟?”赵峋慢条斯理的道。

贤妃悚然一惊,打了个激灵。

“皇上,妾身不知道,妾身不认识——”贤妃忙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妾身从没见过!”

赵峋如今也在强撑着,两遍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故此对上贤妃时,他便没什么耐心了。

“要朕提醒你吗?”赵峋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扬起下巴。“往各宫送去的赏赐,贤妃这么快就忘记了?这香、这花,贤妃可真是煞费苦心。”

竟然是被皇上发现了?

贤妃心中咯噔一声,脑子中乱极了。

“皇上,妾身没有下药——”贤妃下意识辩白道:“定是有人知道妾身分派此事,才故意陷害妾身!”

她话音才落,只见皇上看向她的目光变了。

“贤妃,朕何时说你下药了?”赵峋深邃如幽潭的眸子蓦的变得犀利,他冷冷的道:“贤妃这是不打自招了么?”

贤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忙捂住了嘴。

明明已经吃过了药,可她那一瞬间却失了神志,竟说出了实话!

“皇上,妾身失言!”贤妃忙跪在了地上,磕头不迭。“皇上,妾身没有害熙昭仪的意思!”

赵峋接过那两样东西,摔到了贤妃面前。“证据就在此,难道还要朕将证人都叫过来指认你,你才死心不成?”

他冷漠的看着她,轻轻吐出几个字。“朕还想给你留些颜面。”

“皇上,妾身是被冤枉的——”贤妃知道若认下这罪责,只怕还要牵连到家族。她徒劳的道:“妾身只是列了单子,也不知道内务司是怎么分派的!”

赵峋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可贤妃的心却高高提起。

殿中空气凝滞,仿佛弓箭的弦蓄满力气拉到了最紧,射出的箭能劈天裂地。

“贤妃,你还敢狡辩!”赵峋自在琢玉宫时得知阿妧骗他就积攒的怒气,终于在此刻爆发。他猛地拍了下高几,上面摆着的茶盏被震落在地上,碎片溅到了贤妃身上,她还不敢躲。

“你给熙昭仪下避子药,竟用在供奉送子娘娘的香上,是何等歹毒的心思!”赵峋指着她,怒不可遏的道。

纵然贤妃想过无数辩解的话,可对上赵峋那双骤然暴怒的眸子,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上,妾身错了,妾身知错了——”贤妃膝行到赵峋面前,哭得声嘶力竭。“皇上,是妾身见熙昭仪受宠太过,才起了嫉妒的心思,做了这样的蠢事,请您饶过妾身这次!”

皇上不是好糊弄的人,既是他如此笃定,手上一定拿到了证据。

赵峋本就因受了风寒昏沉头痛,见贤妃还在辩解,挥开了她的手,厉声道:“事到如今,你不反思自己的过错,还在抱怨熙昭仪!”

崔海青见状,虽是担心赵峋的身体,却没有去劝。

皇上不好对熙昭仪发火,在贤妃这儿发作,也好过憋在心里气坏了身子。

贤妃茫然的抬头,此时正是药效发作的过程,她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她只记得要哀求赵峋别在生气,放过她这次。

赵峋见贤妃的神色不对,皱起了眉。

“皇上,娘娘身子一直都没好,精神时好时坏的。”紫英咬了咬牙,冲了过来跪下道:“请皇上给娘娘些时候缓一缓,娘娘此时也回答不了您。”

早就听说贤妃不对,可有张皇后关照,赵峋想着总不会坏到哪里去。

贤妃这个状态,还把分派各宫赏赐的事交给贤妃——赵峋不觉眯起双眼,难道是太后一派放弃了贤妃,让她发挥些“余晖”,就任由自己处置了她么?

赵峋冷笑一声:“把贤妃近期服用的药都拿来。”

紫英虽是暗叫不妙,崔海青已经带人行动起来,翻箱倒柜的开始搜。

“贤妃因妒忌,给熙昭仪下避子药,以至于熙昭仪身体有亏,意图谋害皇嗣,这行为着实恶劣。”赵峋定下了贤妃的罪名。“从今夜起,怡景宫封宫,这宫中的所有人都不得出去,一应供给,朕自会让人安排。”

赵峋发了一通火,此时有些头昏眼花,他攥紧了拳头,强撑着不能倒下。

具体该怎么处置贤妃,不是三言两语能定下的。

说完,赵峋甩开了贤妃,拂袖转身。

贤妃和宫人们的哭声响起。

看起来是盛怒之下的他大步流星的离开,可回到銮舆前,崔海青看到他踉跄了一步,险些跌倒。

“皇上,回福宁殿罢?”崔海青扶了一下,低声道:“明日您还有早朝……”

赵峋方才出来时,见到各宫殿中有灯点起,本来想回福宁殿的他,改了主意。

今夜谁都别睡了。

赵峋冷声道:“去坤仪宫。”

***

怡景宫中的动静可比琢玉宫大多了,即便已是深夜,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坤仪宫。

张皇后不得不连夜披衣起身,准备过来看看情况。

然而她才更衣后,正准备往外走,听说皇上的銮舆已经到了坤仪宫门前。

张皇后心头一凛。

“妾身见过皇上,皇上您——”张皇后见赵峋虎着脸,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赵峋冷笑一声,道:“皇后在夤夜却衣衫整齐,这是要去做什么?”

“听说贤妃宫中动静,妾身自该去看看。”张皇后听他这话不好,稳了稳心神道:“不知贤妃妹妹如何令皇上生气了?”

赵峋没耐心跟张皇后详细解释,他只是来通知她的。

“贤妃给阿妧下了避子药,这就是意图谋害朕的皇嗣!”赵峋那双墨色的眸子如同藏了冰块,只望上一眼,便让人觉得背脊生寒。

张皇后闻言,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她震惊不是因为皇上发现了真相,而是皇上的态度。

贤妃这样的举动,分明是拈酸吃醋,怎么会牵扯到谋害皇嗣上——

“皇上,贤妃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歹毒心思。”张皇后也不愿贤妃背上这样的罪名,连忙解释。

赵峋不为所动。

张皇后还想再说时,只见赵峋高大的身子竟晃了晃。

她吓了一跳,忙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皇上,您哪里不舒服——”

见赵峋不答,张皇后的目光看向了崔海青。

皇上怎么会在皇后面前示弱,这点子病皇上还能挺住——忽然他福至心灵的想到了缘故,立刻道:“娘娘,皇上发现贤妃娘娘所做的事后大怒,夜里赶着去了怡景宫,在怡景宫又受了些寒,这才……”

原本皇上不必立刻去怡景宫,可若从琢玉宫回来皇上病了的话,熙昭仪必会被问责。

张皇后信了,忙道:“还不快些去给皇上请太医!”

说着,张皇后忙搀着赵峋在软塌上坐下,皇上面上透着些不正常的红晕,想来是发热了。

“快给皇上倒些温水来。”张皇后赶快张罗了起来,她看着抵着额角的赵峋,心疼的同时,又有几分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