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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两,你准备怎么还我。”明舒道。

“小娘子,您就是杀了我,我也还不上这笔钱。您是观世音菩萨再世,便饶了小人吧!”余连哭道。

“饶不饶你且看你表现,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若答得好,我就考虑考虑放过你。”明舒抚着借据道。

余应点头如捣蒜:“我答我答,小娘子问什么我都答。”

明舒先问起他的父母,待确认是彭氏出狱后所生之子后方才继续问他:“你父亲去得早,你又不务正业,整日吃酒赌钱,你母亲是个神婆,所得银钱只够勉强应付日常所需,你花销的钱从何而来?”

彭家的经济情况,这几天应寻已经查了个大概,都书信给明舒知晓了。彭家只靠彭氏装神弄鬼得来的银钱过活,按理应该过得很拮据才是,可这几年来这对母子二人的日子却又过得不错,衣裳伙食都不缺,余连甚至有余钱吃酒赌博,这就奇怪了。

“是……是我母亲的嫂子……她时不时就会接济我们一些银两,我家的钱都是她给的,隔三差五就送几两银子过来。”余连道。

“你母亲的嫂子可是家住西鸡儿巷姓蔡的那位?”

“是是,就是她。”余连忙点头。

“据我所知她虽然是你母亲的嫂子,但早就另嫁他人,为何还要屡次接济你们?”

“可能……可能因为她们感情好……”余连垂下头,目光闪烁道。

“感情好?这银子一给给了十几年?”明舒抖抖借据,“余连,你打量我问你之前没打听过她们从前做什么勾当的?”

买卖人口牟利,为了一点银子丧尽天良,害得别人家破人亡,哪会无条件接济自己的姑嫂?

“你若不老实回答,这张借据我随时可以送到钱老板手里,到时候看看你是想缺个胳膊还是少个耳朵……”

“我说我说!”余连忙大声道,“是我母亲……我母亲手里握着蔡婶儿的把柄,逼着她这些年不断给我们家钱,不过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把柄,我母亲从来没对我提起来……”说话间他看了看明舒的神色,咬咬牙又道,“只有几次她们吵架的时候,我偷偷听到一些,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和蔡婶的亲生女儿有关,再多我就不知道了。”

明舒与应寻对视一眼,应寻发话:“趁热打铁,不妨现下把彭氏叫来问问。”

“好。”明舒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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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听到儿子被赌坊的人拿住时险些昏过去。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他给自己养老送终,哪忍他被人弄残,当下就急匆匆赶到赌坊外,却被告知余连已让人带走,正跟无头苍蝇般在北斜街上找儿子,就被应寻等人撞见,带到明舒面前。

明舒还坐在树下等着,余连被人架在一旁,看到彭氏过来就扯开嗓门喊:“阿娘救命!”

彭氏听到声音急出满头大汗,踉跄跑过来,差点儿还摔个狗吃屎。

“你们……你们这些歹人,赶紧放开我儿子,否则我报官了!”

应寻抽出腰间所佩令牌,在她眼前虚晃而过:“报吧,我就是开封府捕快应寻。”

“你们……你们……官匪勾结欺凌良民了!救人哪,快救人!”彭氏抹抹汗,扯开嗓门喊了起来。

明舒斜望余连:“让你母亲闭嘴。”

余连看着她手中的借据,只能妥协:“阿娘收声!别叫了!再叫我就没命了!”

彭氏的声音这才戛然而止,又一下子跪到地上,要磕头求饶,明舒在她开口前冷道:“不必求我,我只问你,你拿住了你嫂子什么把柄,让她愿意接济你们?”

“我嫂子……”彭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明舒问的是谁,她飞快看了眼余连,汗流得更快,只道,“我嫂子乃是看在与我哥哥夫妻一场的份上,才接济我的,哪来什么把柄?”

天已经晚了,明舒有些不耐烦,便不同她多作废话,只道:“你儿子已经交代,你嫂子蔡氏是因有把柄被你拿住,才三番四次送银子与你们,这把柄与她亲生女儿有关,我现在只想要句实话,你老实交代了,人,你就可以安全带走。但凡有一句假话,你就去大兴赌坊接你儿子吧。”

“阿娘,救我啊!你就告诉他们吧!别让他们把我送回大兴赌坊。”余连吓得大叫道。

“我……我真的没……什么亲生女儿,我不知道!”彭氏被余连喊得六神无主,只能看看儿子又看看明舒,再看着四周凶神恶煞般站的人。

“我只问你,蔡氏的亲生女儿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你们偷龙转凤了?”明舒站起,每说一字便迈向彭氏一步,直到走到她面前,垂头喝道,“说!”

“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彭氏咬咬牙抱住了头,摇头道,“是嫂子!嫂子做的!”

“她怎么做的?”应寻这时方上前拉开明舒,冷道。

彭氏跌坐在地上,双手揪着衣摆道:“十七年前的旧事了,那时我们跟着大哥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没想到有一日大哥偷了个才满月的女婴回来,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这女婴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为买主的关系,这女婴没能及时送走。那时大嫂也刚生了女儿,就和这女婴相差半月,因此就让她照顾着这女婴。”

她咽咽口水,边回忆边续道:“碰巧那几个月官府查得紧,大嫂见风声不对,生怕出事,就悄悄把家里藏的孩子扔的扔,转手的转手,那女婴也在其中。不想没过多久官府果然找上门来,大嫂见事情败露,为了给自己的女儿谋条生路,在对方家人上门认领之时骗说她的女儿就是当时的女婴,还逼我不许将此事说出去。后来她女儿果然被对方抱了回去,一晃眼过了十多年,她女儿倒是过着金娇玉贵的日子,可怜我们母子两人受尽苦楚,所以我才找上她。她怕我将这事说出去,这才……”

“那那个被扔掉的女婴呢?去了哪里?”明舒捏捏眉心,又问道。

“我不知道,这些都是大嫂做的,她从没告诉过我们把女婴扔到哪里。”彭氏哭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已经全都告诉你们了,求你们放过我儿子吧。”

明舒思忖片刻,朝邱明等人点了点头,架着余连的人松开手。余连得了自由,飞奔到彭氏身边,又向明舒道:“小娘子,你想知道的,我们都说了,放了我们吧。”

“你们走吧。”明舒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余连却又涎着脸过来讨要借据:“那这借据……”

明舒倏地缩手,应寻拦在了她身前。

“这可不能给你,我只答应不把借据给钱老板,可没说还你。想要啊,先拿二十两银子过来再谈。”明舒语毕拍拍应寻的肩,又道,“走了,咱们回去。”

走出几步,她又转头:“想要回借据也成,找你大嫂问清楚那女婴的去向,我就还你们!”

————

从彭氏口中套出当年蔡氏偷龙转凤之事,明舒心里有些沉重。

先不论那柳婉儿的身份,至少卢家现在的这位三娘子卢瑞珊,有七成可能是假的。这便让事情复杂起来,明舒见过卢三娘的母亲冯氏,看得出来冯氏很疼这个女儿。十七年的母女情份,如今却告诉冯氏,卢三娘是当年拐走她亲生女儿的人贩子的女儿……

只消想想,明舒就不是滋味。

“别想了,现下只能知道卢瑞珊身份有问题,但也不能证明柳婉儿就是卢家亲骨肉。我们还要找奶娘问一问,再从蔡氏嘴里问出女婴去向后,才能证实一切。”应寻知道她在纠结什么,沉声开解道。

“我没事。”明舒点点头,很快把这桩事暂抛脑后,看了眼天色,一拍脑袋,“糟了,天都黑了!”

这么晚了,陆徜怕是又要生气。

————

紧赶慢赶,她总算赶到魏府。

希望陆徜不要气太狠。

及至魏府门口,她匆匆与应寻道别,才要进门,偏巧远处传来几声马蹄声,竟是陆徜也晚归,与她又凑巧在门口撞上。

明舒眨了眨眼,乖乖唤了声:“阿兄。”

陆徜今日策马而行,离她几步时吁停马,人裹在夜色,叫明舒瞧不清晰他的模样。

“你……”陆徜想说什么,却忽然收口,改口,“你先进去,我和应寻有事要谈。”

竟什么也没问,就放过了明舒。

明舒大为松口气,道了声“好”飞快进府,走了几步,她却越想越不对劲——就这么放过自己,这不是陆徜的作派。他刚才连马都没下,仿佛刻意与她拉开距离……

明舒的脚步渐渐放缓,而后停下,最后折身又跑向大门。

门口,应寻已经上前从马背上扶下陆徜。

“大人这是……”他边扶边问道。

陆徜摇摇头:“有劳你了,我没事。”

应寻便不多问,架着他往府里慢慢走去,陆徜又道:“这事儿,你别同明舒提起。”

还不待应寻开口,门下就传来个声音。

“别同我说什么?”

陆徜一抬眼,明舒双手环胸倚着门框,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十年风水轮流转,先前都是明舒怕陆徜,这一回,轮陆徜心虚。

明舒走上前来,盯着陆徜,目光先落在他左肩——早上刚重新包扎过的伤口裂开了,血透重衣。

她再看他的脸——好好的一张俊脸,嘴角破了,右眼角青了。

她那火气噌噌往上窜。

“明舒,我没事,这些都是皮外小伤。”陆徜知道她的脾气,立刻解释。

小心翼翼的语气,是他难得的示弱。

“你又遇刺了?”明舒冷道。

“不是,就是遇上几个刺头儿,切磋较量了一番。”陆徜见她盯着自己的嘴,不由自主拈拈唇角的伤,搓下点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