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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 在连续下了几天雨后,暑热忽然扑了回来,白花花的太阳照着大地。

汴京城和往日并无两样, 川流不息的人流, 不绝于耳的叫卖吆喝, 开遍大街小巷的香饮铺子与小食……明舒喜欢汴京,喜欢这个城市独有的人情味与繁华, 仿佛一场永远不会凋零的烟火。

她在这座城市经历了许多事, 认识了很多人,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她对这座城市的喜爱。

“有什么好看的?看得这么入迷!”闻安从后面走上来,陪着她趴在沿街的扶栏上。

今日是明舒做东,在丰楼置席请闻安与殷淑君, 顺便商量满堂辉的事。

明舒转身,背靠扶栏面对二人, 淡笑道:“我喜欢看街上的行人,喜欢看汴京城的热闹,记得我与陆徜抵京第一天, 在城门口处看到一队迎亲的队伍, 就看迷了。”

她回忆起那日与陆徜共马, 胸口似乎还留有那天的雄心壮志——阿兄高中, 她赚银子。

其实都实现了,不是吗?

“天天不都这样,有什么可喜欢的。”淑君也过来, 手里拿着杯卤梅汁, 递予二人。她可理解不了明舒的爱好。

明舒也不反驳, 只笑:“认识你们这么久,老想请你们吃个饭,不过总无机会,没想到临散伙了,这顿饭才补上。”

从前和闻安、淑君出门,她二人知道她家境况,从来不会让明舒破费,即便淑君成天嚷嚷月例少不够花销要被她们掏空,也不过嘴上说说。虽然明舒帮过她二人,但到后来,也不知是谁帮谁更多一点了。

“什么散伙,这话我不爱听。”闻安“哼”了声,扭着腰进屋,声音从雅间里传出,“我与殷娘不擅打理生意,满堂辉是你一手建起来的,你想撂挑子我是不让。铺子我和殷娘给你撑着,待你事情办妥回来仍要交给你打理。”

明舒是简家女的事并不瞒人,如今已经传开,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闻安和淑君也不例外。明舒提出要撤股分红时,她们并没怪她,也没问她要做什么。

“拿着!”在明舒开口之前,闻安又从屋里走回来,塞给明舒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明舒一摸,竟是包银子。

“这是我与闻安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吧。虽不知你想做什么,但我们知道你肯定急钱。你家的事,我们帮不上忙,也就这些身外物还能凑上一点给你。你莫嫌弃。”淑君知道闻安那不爱解释不喜粘腻的性子,便解释道。

“借你的!满堂辉的红利,你照样拿去,就当提前领了,等过了年回来给我补上。江宁简家的大小姐,做的金铺买卖,定不会欠我们这点银子吧。”闻安这才补充道。

明舒攥紧那包银子,隔了许久,才开口:“谢谢。”

“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今儿难得出来,不谈扫兴的。”闻安亦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仰头饮尽手中卤梅汁。

酸酸甜甜的滋味,不知怎地有些冲眼。

明舒也随她饮了一杯,收拾心情复又问道:“殷娘,我前些日子去金坊那边打样时遇到五哥,他说陶家来信要他回去,准备年内动身?”

明舒口中这位五哥,就是殷淑君的表哥,临安商号陶家的小少爷陶以谦。

“是有这事,他在京城也呆了大半年,我姨母挂念得紧,连来三封信要他回去,他应该会在八月初和商队一同回临安,正好赶得及回家过中秋。”殷淑君想了想回道。

明舒点点头,不再多问。

————

这场小宴吃到傍晚才散,明舒回了魏府。

那包银子沉甸甸地揣在怀中,殷淑君和闻安竟给她凑了整整七百两银子,加上满堂辉的,她如今共有三千两银子。这个数字若搁从前,她不会放在眼中,但如今却是她全副身家了。

她心事沉沉地回到魏府,恰逢魏卓来看望曾氏,屋里站了不少人,正在说话。在魏府住了这些日子,曾氏与魏卓接触得多了也不再拘谨,二人间确有些脉脉情意,只是不曾挑明。魏卓并不急切,细水长流地处着,很有润物无声的意味。

曾氏这样的女子,要想彻底打开她的心房并不容易,很可能一等就是一辈子……但那也值得。

魏卓今日过来,是因陆徜昨天提出要搬回状元府之事。

他们总在魏府借住也不是事儿,迟早都要搬回去,魏卓没有阻止的道理,所以来看看曾氏的安排,好能给她帮些忙。

“魏叔,曾姨!”

两人正谈到状元府的内宅安全时,外头传进明舒的声音。

除了称呼略有不同,明舒的语气和笑容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初闻家难的痛苦似乎渐渐消散,她脸上又见笑容——虽然淡,虽然少,但到底是有了笑容。

“回来了?!”曾氏忙起身招手让她过来,又让人倒绿豆汤,“煮了绿豆去暑气,你快喝点。”

明舒应下,接过轻摇倒的绿豆汤,大口灌了一碗才罢手,笑道:“还是曾姨的汤水最好喝,也最养人。”

这嘴皮子,依旧是讨人喜欢的甜。

曾氏摸摸她的头,她又笑了笑,把一包银子塞入曾氏怀中:“这是一千两银子,铺子的红利,曾姨收好。”

曾氏微惊:“这么一大笔银子,给我做甚?”

一千两银,是他们好几年的花销。

“家用呀。”明舒道,“曾姨存好就是,日后家中用钱的地方可多的是。我说过的……要给……陆徜赚聘金。”

她能帮到他们的,从过去到现在,好像也只有银子。

“明舒……”曾氏闻言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只又道,“那也用不了这许多,你还有那么大间的铺子要顾,这银子你拿回去。”

“我那儿留了,这是单匀出来给曾姨的。”明舒推回曾氏的手,不愿在银子上头多做纠缠,看了眼魏卓,忽笑道,“难得今天魏叔也在,曾姨,要不……请殿帅给咱们做个见证人,让我把头磕了,把茶敬了,认您做母亲?”

曾氏又一愣,魏卓也是一怔——结为干亲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如此一来,明舒和陆徜……

“魏叔,可以吗?”明舒却显出这段时间来难得的兴致,睁着一双剪水瞳问魏卓。

“我自然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这事,你不用等陆徜回来再……再商量挑个吉日吉时吗?”魏卓看了眼曾氏,勉强找了个借口道。

简家劫案彻底移交给刑部主理,开封府衙换了一位新的少尹,陆徜忙着交接公务,今日不在家中。

明舒兴致很高,道:“择日不如撞日,现下正好。本来进京后我就一直是陆家女儿,如今也只是像从前一样而已。”

名正言顺的女儿,名正言顺的妹妹,和从前没有任何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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