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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双心下也是苦不堪言:这么丁点儿大的小姑娘,他盘算着顶多吃上半碗饭,喝上半碗汤也就饱了,他实未料到这丫头胃口这般惊人啊。若早知是个小饭桶,他哪里敢打山鸡的主意?

直待肚子鼓起来,宋嘉言方打了个满意的饱嗝,摸出帕子擦擦嘴巴,一脸幸福地弯着眼睛赞叹:“好吃。”瞅一眼天色,宋嘉言笑道,“我得回去了。大吴哥、二吴哥,我就先走啦,谢谢你们招待啊。”说完,宋嘉言起身告辞了。

吴双还客气一句:“妹妹有空来玩儿啊。”

宋嘉言完全不懂客气地说:“会的会的,你做饭很好吃,我肯定会常来的。”

吴双当即想抽自己一嘴巴,怎么这样话多!这丫头可别当了真才好。

宋嘉言已经揉着肚子回庵堂了。

兄弟两个看着桌间的残汤剩饭,吴玉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吴双挑眉:“鸡不是偷的。”蚀把米倒是真的,“吃吧,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宋嘉言是个谨慎的人,虽然吃了吴家兄弟一顿饭,回到老梅庵后,她还是找了如玉女尼打听吴家兄弟的底细。

如玉把干木耳泡在白瓷碗里,笑道:“哦,吴家兄弟啊,他们是看守梅林的,你遇到他们了?”

“玉姨,他们斯斯文文的,生得也不错,实在不像寻常人。”宋嘉言道,“我看他们像是读书人。”

如玉笑道:“师太十分珍惜庵外梅林,寻常那些粗人哪里配打理咱们的梅林呢?听说他们兄弟是来帝都准备春闱的,或者是知道梅林里状元屋的名声,便来应征守林人了。”

“状元屋?”

如玉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先时你父亲与叔父也做过梅林的守林人,后来,你父亲中了状元,便有人将他们住过的那几间守林人的小屋称为状元屋,有不少读书人都会来碰碰运气。在吴家兄弟来之前,是一位卢举人住着,卢举人住了六年都无所获,便离开了。”

宋嘉言直接无语,唇角抽了又抽,方道:“这要是住个屋子就能中状元,那也不用念书了。”

如菊一笑,轻轻吹去松子上的细皮:“要不怎么外头都管读书人叫书呆子。”

一时饭好,宋嘉言帮着摆上饭,她就喝了一小碗的稀粥。如兰故意笑问:“嘉言,怎么吃得这么少?”

“哦,中午玉姨说叫我少吃多餐,我想了想,觉着玉姨说的是对的。”

如玉几个暗暗偷笑,不再逗她。

宋嘉言常从庵里带些新鲜的蔬菜过去给吴双吴玉吃,宋嘉言总是带东西来,吴家兄弟有好吃的,也不好不给她吃。

当然,上一回是馋狠了,解过一回馋后,又常在吴家兄弟这里吃到一些荤味儿,宋嘉言就恢复了以往的斯文形象。她从来都不会白吃饭,她还教吴家兄弟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菜地,种上当季的菜蔬。宋嘉言道:“若是下雨下雪的不方便出去打猎抓鱼,就吃院里的菜,多方便。”

“言妹妹还会种菜,真是多才多艺。”

“这算什么多才多艺,我祖母在家都会种菜。”宋嘉言把土拢上,又稍稍点了些水上去,说,“过两天就能出苗了,要是看着地里干了,记得浇水。浇水最好是早上或是晚上浇,现在种的是青菜和一些小葱,等过些天,就能种萝卜和白菜了。”

宋嘉言帮他们把菜地整理好,向来少言寡语的吴玉端了盏茶出来给宋嘉言喝。宋嘉言洗洗手,接了吴玉送上的茶,笑道:“吴二哥也就这个时候和气些。”

吴玉没理宋嘉言,心说:难道任你白吃白喝?

宋嘉言已经转过身与吴双说话,瞧着白瓷碗里的茶水说:“这是梅花茶吗?”

“我们兄弟去年就来了,一直住在这里,冬天这上千株梅林,只用来观赏就太可惜了。我便做了些梅花茶,送到庵里去,听说里面的师太也喜欢。去年还酿了梅花酒,就埋在梅花树下,待冬日就可以挖出来饮用了。”

宋嘉言眉眼含笑道:“什么时候喝,跟我说一声,也送我两坛吧。”

吴双笑道:“只要妹妹不嫌弃。”

吴玉瞟了宋嘉言一眼,看这模样,哪里像是会嫌弃的?果然,宋嘉言两眼亮晶晶地道:“不嫌弃不嫌弃。”原本,说好今年她去李家跟着一道酿酒的,结果,出了这样的事,她来了尼姑庵,酒自然酿不成了。想着以往的悠闲生活,宋嘉言惆怅了。

惆怅的宋嘉言自山中挖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回去,找了锄头来种在自己的院子里。

宋荣中秋的时候来看了宋嘉言一回,见宋嘉言小院儿里的花圃中山花烂漫,院中两棵梨树上结了累累的果子。沿着鹅卵石的小径到了正房,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而且以宋荣犀利的眼光来看,件件皆是上品。

书桌上有宋嘉言练的字,拿起一看,宋荣笑问:“颇有长进,还在坚持练字?”

宋嘉言笑道:“停了一段时间,后来又继续练了。”说话间便找来茶盏,沏了茶给父亲喝。

当初把宋嘉言送进来是没办法的办法,老梅庵里能塞进一个宋嘉言,实在塞不进宋嘉言的丫鬟婆子了,搞得女儿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要说完全放心,那是自己安慰自己呢。只是当时也管不了什么放不放心,平安最重要。

呷了一口梅花茶,宋荣的一颗心全搁肚子里去了。他欣慰地瞧闺女一眼:“看你过得还好,我就放心了。”屋里院里都整整齐齐的,即使没有丫鬟服侍在侧,宋嘉言一人起码过得了日子。

宋嘉言道:“就是闷了些。”

“安心地念些书,习习字,修身养性。有没有去给师太请安?”

“每天早上都去,就是师太从不见我。”宋嘉言说,“我在师太屋子外头请了安,用过早饭后,回来看会儿书,或是出去走走,也会去菜园里帮忙。”

宋荣笑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外头有人叫嘉言的名字。宋嘉言出去,见是庵里的一个女尼叫明惠的。明惠拎着个食盒,笑着将食盒递给宋嘉言,道:“听说你父亲来了,是如玉姐叫我送来的。”

宋嘉言连忙接过,又对明惠道谢,请明惠去屋里坐。明惠自然不会进去,笑一笑就告辞了。

宋嘉言提着食盒进去,里面是四样点心四样鲜果,点心是一样梅花糕,一样玫瑰酥,一样白玉饼,一样杏仁卷,都还温温的,一看就是刚做出没多久的。鲜果则是一样马奶葡萄,一样鲜灵灵的蜜桃,一样切开的西瓜,一样黄橘。

把鲜果点心摆好,宋嘉言说:“爹爹,你尝尝点心,比咱们家里做的还要好吃。等过几日中秋时,庵里还要做月饼,我早打听了,要做十六样馅儿的月饼呢。”

宋荣拿了块点心吃,的确味道极好。

点心好坏倒是其次,知道他过来,庵里的女尼还给嘉言送一份点心果子来,看来闺女过得不错。

宋嘉言自己也拿了片西瓜吃,西瓜本是汁水多的水果,宋嘉言用一片小小的青丝帕托着,吃相优雅又漂亮。这庵中女尼大都是宫人出身,规矩礼仪都是一等一,宋嘉言在这里住些时日,不必刻意去学,耳濡目染之下,已比靠吕嬷嬷教导还要强三分。

尽管宜德大长公主再不曾见过宋嘉言,不过,住在庵中的好处还是渐渐地显示了出来。

当然,这还只是表面的好处。宋荣非常了解女儿,宋嘉言是个活泼热闹的性子,哪怕自身是个女孩子,宋嘉言都恨不能日日呼朋引伴地过日子方好。宋荣希望宋嘉言的性子能更沉静一些,如今看宋嘉言能在庵里耐得下性子习字看书,宋荣非常满意。

吃过点心果子,喝过茶水,说了些话,宋荣便要起身离开了。

宋嘉言又跑去厨下装了一大匣子点心给父亲带回家,宋嘉言说:“给祖母尝尝,别叫她惦记我,山上也不赖。”

宋荣接过一大匣子点心,转交给随从,摸摸女儿的头:“那爹爹就回去了。”

宋嘉言挥一挥小手绢儿。

这次送别宋荣的感觉绝对比上次好受许多,上次心下种种不安,如今宋嘉言已经适应了庵里的生活,虽然安静了一些,却并不是不能忍受。

庵中有一座巨大的藏书院,宋嘉言从未见识过这许多藏书,管理藏书院的女尼叫如渊。若是宋嘉言想去借书,可随意出入。天气好的时候,宋嘉言还帮着如渊女尼晒过书。

就是平日里这些女尼身上,也有许多让宋嘉言惊叹佩服的地方。

不要以为尼姑真就是个清苦的职业,别处的尼姑宋嘉言不清楚,但是,老梅庵的女尼,还是相当讲究的。

譬如洗头时用的洗头膏就是十几样中药按照比例磨成粉,做成膏脂状来使。还有寻常用的面脂,都是女尼们自己用花露、珍珠粉配出来的东西,每天用一点,脸上就水润润的。她们还有各种保养的秘方,偶尔看到宋嘉言哪里粗糙不雅时,都会提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