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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要惊动圣驾?”殊丽不是会胡闹的人,太皇太后面色凝重起来,看向垂着帘子的帐篷,“冯连宽。”

“老奴在!”

冯连宽挑帘走出来,一脸谄笑,“听老祖宗吩咐。”

“陛下在午休?”

“是啊,陛下最近有些嗜睡,老奴也很犯难,不敢去打扰,还请老祖宗和诸位宾客先回帐篷小憩,有什么事,等陛下醒来再议。”

他暗自拉了殊丽一把,挤眉弄眼道:“你也去休息一会儿。”

殊丽意识到此时不便面圣,点点头,“听从大总管安排。”

可就在这时,帐中想起陈述白低沉的嗓音:“让她进来。”

冯连宽愣了下,随即笑着把殊丽往里带,“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殊丽不知他在抱怨什么,隔着纱帘,看向靠坐在大床的天子,感觉天子正在不紧不慢地换衣裳,“陛下,奴婢......”

“冯连宽。”

“老奴在。”

“出去守着。”

冯连宽躬身退了出去,手持拂尘站在帐前,笑着看向偷偷探头的一众人。

帐篷内,殊丽没有一股脑讲出自己的所见和猜测,而是等着帘中的人询问。

过了半晌,帘中人撇掉换下的衣裳,起身走了出来,五爪金龙的玄黑织金龙袍,衬得他威严冷肃,不苟言笑,“什么事?”

殊丽这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陈述白坐在一把圈椅上,搭起腿,情绪难辨,“你说司礼监库房里的刺客很可能是西厂的余孽?”

“奴婢愚笨,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为何不去内阁,偏跑到朕这里来?”

殊丽走到桌前,为他倒了一杯水,瓮气道:“奴婢当时太害怕了,没想那么多。”

陈述白看向她还在打颤的手,略一压眉,除了遇见险情会紧张发抖,做坏事或扯谎也会紧张发抖,不过,他觉着殊丽没胆子诓他。

“如何出的宫?”

殊丽不想回答,递上水杯,“陛下要秘密抓捕刺客吗?”

知她在打岔,陈述白没有接,“朕在问你话。”

殊丽在来的路上已想好了说辞,还能坑元佑一把,她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哽咽道:“奴婢在出宫的路上偶遇了礼部的元大人,偷了他的腰牌,事急从权,求陛下开恩。”

陈述白好笑又好气,扯谎精还先委屈上了!

“行了,朕大体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不可与外人提起。”

殊丽擦了擦眼尾,欠身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有几名悍将被传入皇帐。

当晚,殊丽没有找到可以收容自己的帐篷,讪讪回到皇帐,冯连宽皱眉问道:“不是叫你去休息,你怎么进来了?”

殊丽没有说自己被排挤了,她跺了跺发酸的腿,“我没地方去,能在皇帐中承伺吗?”

冯连宽捏捏眉,“那你来纱帘里吧。”

殊丽刚跟着走进去就察觉出不对,床上躺着的是燕寝的一位小公公,真正的天子......金蝉脱壳回宫去解决刺客了?

没等她细想,周太妃又带着禾韵来献舞,冯连宽刚要回绝,却被周太妃打断,“陛下喜欢不是么,让她跳吧。”

冯连宽翻个白眼。

殊丽单手支头,闲闲看着帘子外起舞的女子,手指跟着打起节拍,想起那次的御前艳舞,她算是能体会做权贵的快乐了,也为那时自己的做法感到庆幸,若真如禾韵这般没有底线,或许早被天子厌弃了。

舞姿虽妖娆,却含着浓浓的目的性,以天子的谨慎和猜疑,定然不会全身心投入一段歌舞中尽乐享受。

周太妃和禾韵离开后,殊丽打个哈欠,被困意席卷,好在这边无事,她也能小憩一会儿。

然而,一切平静戛然而止在夜晚的某个时刻。

一道尖利的嘶喊划破夜的沉寂——

“有刺客,护驾!”

一处帐篷前,一名黑衣人踹翻侍卫,与涌入的同伙比划了下,几人提/刀奔向皇帐。

侍卫们亮出刀,与之恶斗起来。

各个帐篷涌来了大批侍卫,一边稳住帐中官员和家眷的情绪,一边阻止他们在慌张中乱跑。可还是有部分官员和宫人嚷嚷着要去救驾,实则是要逃离现场。

皇帐内,冯连宽抓住殊丽手腕,急急道:“好在陛下不在皇帐中,你快与我分开走,去附近的帐篷躲一躲,免得被误杀。”

他是司礼监大总管,理应陪在御前,也是最容易引来刺客的人,不想让殊丽涉险,“帐篷有后门,你快走!”

这一刻,殊丽不想拖后腿,拱了拱手,随意抓起一个尖利的东西跑了出去。

冯连宽坐镇帘中,拿起了兵器架上的御刀,指向了闯入的刺客。

身为司礼监大总管,没有些隐藏的身手也说不过去......

殊丽跑出帐门,刚要钻入另一个帐篷,却被一个肉乎乎的胖球绊倒。

“哇!”

她扭头,看向倒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幼童。

三四岁的幼童手里拿着菜包,哭得脸蛋通红,无助地坐在地上。

殊丽听不得稚嫩的哭声,快速抱起他继续跑,“别哭了。”

小幼童搂住她的脖子,傻愣愣望着燃起大火的帐篷。

可通往其他帐篷的路都被刺客拦截住,她被逼到死角,无奈之下,只能躲进林中继续逃奔。

夜风渐起,吹蔫了枝头的花卉,让本该葳蕤的花骨朵残败不堪。

长长的林间石路上,殊丽护着三岁的小娃不停地跑,却只有一小拨达官贵人逃了出来,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妻女,压根不把宫婢当回事,不仅如此,还残忍地将爬上马车的宫婢踹了下去。

“快走,本官命令你驾车!”

前方响起达官贵人们呵斥侍卫的声音,殊丽抱着孩子继续跑,却怎么也赶不上急速而行的马车。

不少重臣还被刺客包围在帐篷那边,一些臣子直接加入了打斗,而逃走的一拨,是批鼠辈。

遭遇突击,他们就轻易暴露了嘴脸,可天子还未脱险。

殊丽躲在一颗茂盛的楠树旁,眼看着宫婢太监四处逃离。

她抱紧瑟瑟发抖的幼童,温声道:“乖,闭上眼睛。”

她不是高洁如兰的贵女,却也知道孩子的眼眸不该被血腥和暴力染污。

夜风卷沙拂过面靥,殊丽拢好幼童的兜帽,瞄准一个方向,准备趁乱驾走一辆马车。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一旦落败必将成为刺客的刀下魂。

可就在她起身之际,一侧肩头被人重重按住,动弹不得。

“殊丽姑姑,你在这,谢天谢地!”

焦躁的女音响在耳畔,殊丽扭头看去,见按着自己的人是禾韵,不免惊诧:“你看见我从......”

话说一半,她顿住了,看禾韵的表情,应该没有在混乱中瞧见她从皇帐离开。

收起思绪,殊丽指了指远处的马车,“我打算驾走一辆马车,你跟我一起吧。”

“能行吗?你会驱车吗?”

是啊,她不会,可总要试一试,也好过被擒。这批刺客敢暗杀皇帝,说明早有准备,且人数众多,她们两个弱女子加一个幼童帮不上忙,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自保。

殊丽无奈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不行也得行。”

禾韵擦掉脸上哭花的妆容,“好,咱们一起,我掩护你。”

殊丽点点头,抱起幼童,与逃窜的宫人们一起跑向马车。

时至二更,天边云层稀薄,透出微弱的光,映在马车车门上,如一扇通往生的光门,指引着她们的脚步。

黑压压的刺客追来,殊丽抱着孩子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可刺客众多,纵使他们缩小了存在感,还是被一堵人墙撞翻在地。

身后传来禾韵的惨叫,殊丽也没好到哪里,膝盖和臂肘被擦破,流了不少血,她咬牙硬挺,希望刺客不杀妇孺。

然而,就在这时,身侧纵马而过的刺客主将忽然勒紧缰绳,迫使马匹停了下来,扭头大声道:“仔细点,别让皇帝扮作宫人跑了!”

随着一声令下,刺客们抽出一拨人马,将殊丽等逃窜的宫婢和太监团团围住。

混乱的场面吓得幼童嚎啕大哭,殊丽拍拍他的背,心里急的不行。

她个子在女子中算是高挑,但在一匹匹高头大马前,就显得娇小玲珑没什么气场了。

殊丽冷冷看着刺客们,终于知道,看似平静的皇朝中,存在着多股涌动的势力,他们潜伏在深处,与天子的手腕相悖,他们假意臣服,实则韬光养晦,策划着一次次刺杀。

难怪天子不喜欢笑,还在睡梦中有所戒备,如今她懂了,换作是谁,都会如此吧。

主将审视起他们,侧头问向副将,“你可认得皇帝的模样?”

副将从马背的褡裢里取出陈述白的画像,一一对比起来。

主将看向殊丽怀里的孩子,拿过火把照了照,又照向殊丽,“你是谁家的官娘子?怀里的孩子又是谁?”

一旁的禾韵深知不妙,扯了扯殊丽的衣袖,哽咽道:“放下孩子,他们说不定能放咱们一条生路。”

她们是仆人,本该与这场厮杀无关。

一听禾韵的话,幼童哭得更大声,两只小手紧紧攥着殊丽的衣襟,“别丢下我!”

这话像闷雷,炸开在殊丽的心底,多年前,她也曾向卖她的三舅舅这般哀求过,希望三舅舅不要将她卖进宫里,可换来的却是一声冷笑:“瞧你这副祸水模样,留着给我惹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