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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衍绕过桌子,扣住秦妧的肩:“不可。”◎

为裴衍“吹”拂完背上的药膏, 秦妧觉得腮帮酸涩,没好气地留下一句“把衣衫穿上”,转身走出隔扇, 吩咐茯苓去上膳了。

深知适可而止、循序渐进,裴衍没再“卖惨”, 从湢浴出来后, 简单用了滋补的药膳, 就躺回了拔步床, 静等妻子回来。

二刻钟后, 秦妧是回来了,却是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被褥,平铺在了窗前的软榻上。

意识到妻子要与自己分开而眠, 裴衍温声道:“还是我睡榻吧,你来睡床。”

秦妧没有理会,掀开被子躺进被褥中, 背对了一会儿, 唤道:“裴衍。”

“嗯?”

“你从何时开始......喜欢我的?”

裴衍侧躺在床上, 透过半垂的帐帘,看向女子的背, “不知不觉吧。”

“总会有个清楚自己心意的时刻。”

裴衍淡笑, “等妧儿喜欢上为夫就会知道,喜欢这一时刻很难被界定, 而在你确定自己喜欢一个人时, 你会发现, 或许早就情根深种了。”

火烛泣泪, 映亮桌上的银罂和釉器, 也映亮了隔扇旁的函匣和熏炉, 屋里橙黄暖煦,无一处暗角,包括秦妧的心。

秦妧没再追问下去,反复“咀嚼”着裴衍最后那段话,慢慢合上了眼帘。

屋外虫声不断,明日又将迎来晨光,倾洒在万物之上,绮粲煦媮、杲杲皓曜,融得了寒川,化得开冰河,一切都将向阳而生吧。

秦妧说在心里。

长子清醒,杨氏松了一口气,同时又生出浓浓的惆怅,于深夜执笔写下一封家书,将次子和敬成王的事一并告知给了丈夫,并让人快马加鞭送往湘玉城,想要了解一下丈夫对这两件事的看法。

待收到丈夫回信时,已是立秋日。

杨氏于妆台前拆开信函,仅仅阅了一半就僵了面庞。

丈夫在信中说,“红颜”为祸水,若是连最后一点儿孝心和感恩都失了,必然会酿成滚烫的岩浆,摧毁侯府的气运,望妻能以主母的身份正视此事,严家风、逐祸水、凝亲情,剔除妖女长媳之名,保裴氏兴旺不衰。

杨氏攥皱了信函,对镜摇摇头,不觉得错在秦妧,毕竟生父不仁在前,又纵容现任妻子诋毁前妻之名,身为女儿,怎能苟且不去计较......

她双手撑额,颇感头胀,今日诸事不顺,都围绕着一个“恨”字。次子恨长子、长媳恨生父,这冤冤之债,何时能了?

**

秋日楸树繁茂,桂花也即将迎来盛放,虽天气还是炎热,但早晚会凉快许多。

裴衍的伤已痊愈,每日按部就班地上下值,与秦妧还在分榻而居,前日还因偷亲了一下脸颊,被撵去了书房。

谁能想象,姱容修态的裴相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傍晚霞光满天,高温中透着丝丝凉风,秦妧从铃兰苑回来时,发现府中木匠正在凉亭内安装秋千。

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亭边,见她回来,温笑着迎上去,“听悦芙说,你喜欢荡秋千,咱们在院子里安一个。”

小姑子这张嘴啊......

近些日子,也不知裴悦芙那丫头是不是与杨歆芷交恶了,总喜欢缠着她,还会邀她去铃兰苑小坐,不是分享零嘴就是闲聊家常,娇憨的小模样时不时会逗得她哭笑不得。

不管妻子会不会喜欢,这都是讨好的一种方式,裴衍像个贤夫一般,在木匠们收工离开后,拿过抹布擦拭起秋千上的木头屑,以免刺破秦妧娇嫩的肌肤。

看他任劳任怨的样子,秦妧抚上还很平坦的小腹,“结实吗?我怕吓到孩子。”

“反复加固了。”裴衍握住秋千的两根麻绳,示意秦妧过来试试。

金灿灿的傍晚,秦妧像只傲然挺立的白鹤,迈开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地拾阶而上,让等在亭中的男子成了为她遮隐身形的杳霭云雾,也成了任白鹤栖息的牢固桠枝,不会让她有半点闪失。

稳稳地坐在秋千上,秦妧抓住两侧麻绳,小幅度地晃荡起来,粉白的裙摆随风飘曳,露出一双小巧绣鞋。

裴衍站在后面,静静凝着她纤细的背影,提醒说可以再大幅度一些,“有我在的,没事。”

秦妧加大晃荡,恍惚找回了年少时没有享受过的乐趣。

葫芦门外,久不现身的杨歆芷望着凉亭中的一幕,觉得甚是刺眼,那个天之骄子一样的表兄,为这女子一再折腰,却对她一再疏离,使她快要动摇赖在侯府的决心了。

白了一眼,她快步离开,等回到客院时,忽听一声轻蔑的笑传入耳畔。

转头看去,见庭中站着个紫衣身影,甚觉诧异。

“二表兄怎么来了?”

庭中除了裴灏再无其他人,杨歆芷有些心慌,如今的裴灏像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纵使吏部一催再催,也不回朝中任职,不知是彻底颓废了,还是在打什么主意。

裴灏从枝头摘下一朵未开的花骨朵,转过身笑道:“这是侯府,我是府中嫡子,连来客院都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哪里想到他一上来就是冷嘲热讽,杨歆芷有种被挖苦到的羞耻感,忍着酸涩福福身,“那二表兄慢慢赏花,小妹先行告辞了。”

说着转身快步走向客房,生怕多留一会儿就会哭出声失了颜面。

可背后的男子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表妹,世态炎凉,我想你也感受到了,自从大嫂嫁进门,你在府中的地位摇摇欲坠,快要撑不下去了吧?”

杨歆芷停下步子,带了几分戒备,“什么意思?”

像是在看待一颗很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裴灏将那花骨朵别在了杨歆芷的耳边,大有欣赏的意味儿,“表妹姿色清秀,独具韵味,该好好利用才是。”

儇狎的举动和佻达的话语,令杨歆芷感到了冒犯,她退开一步,“表兄自重。”

裴灏却耸肩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产生意念的,我只是在提醒你,老大不小了,再不为自己争取,恐会熬成老姑娘了。你那点心思,藏也没用,不如飞蛾扑火一次,万一成功了呢?”

听懂了他话中的暗示,杨歆芷冷笑之际,又不免自嘲,“若能成功,早成功了,怎会给大嫂进门的机会?二表兄也收敛收敛,别让自己下不来台。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并不合适,告辞。”

杨歆芷挺着腰杆,纵使心中千疮百孔,也极力在维持着体面。

可裴灏存心激她,哪会给她留体面,“若表妹想收敛,早在大嫂进门时,就裹着铺盖回杨府了,又怎会一直赖在侯府?别装了,咱们赌一次吧,事成,你我就是叔嫂了。”

从衣襟拿出一封信函递给杨歆芷,裴灏拍拍她的肩,吹着口哨离开。

杨歆芷愣了好一会儿,低头打开已拆封的信,当发觉这是姑父裴劲广寄给裴灏的信时,彻底愣住。

姑父在信上说,希望兄弟二人化干戈为玉帛,还说,希望长子和秦妧可以和离,而在信的末尾,姑父提到了一个适合做长媳的人。

那人是她。

杨歆芷张张红唇,既惊讶又欣喜,原来,姑父心中准儿媳的人选是她!

走出葫芦门的裴灏点燃了裴池递上的烟杆。

裴池耳语问道:“表妹会信那是父亲的亲笔信吗?”

裴灏吸了一口烟,笑着重重吐出,“鬼迷心窍的人,只要给他们一个契机,他们就会痰迷不清,欲念加深,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兄弟二人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夸张地大笑起来,却在瞧见承牧打老远走来时,不约而同地收起笑,拐着弯离开了。

承牧瞥了两人一眼,没有理会,径自回到素馨苑,与还在陪秦妧荡秋千的裴衍使了个眼色。

裴衍握住麻绳,让秋千慢慢停了下来,这才步下石阶,与承牧一同进了书房。

秦妧靠在一侧麻绳上,盯着半敞的书房,单手捂住小腹,对还未成型的胎儿道:“乖宝,你爹百忙之中陪咱们娘俩荡秋千,要不要就这么原谅他了?你说,娘听你的。”

如今,她每日都会同胎儿讲话,再也不觉得自己形单影只了,是真正的有了身心的依托。

秦妧靠近小腹,假装听见了胎儿的回答,眼睛一弯,“好,再拖他一段时日。”

弦月皎洁,星辰烨熠,裴衍忙完后来到秦妧面前,如常地征询道:“今晚可以回房吗?”

秦妧坐在窗边绣花,一针一线极为细致,绣的正是婴儿能穿的小肚兜,“乖宝说不可以。”

这乖宝还未出生就成了挡箭牌,裴衍好笑地扯过绣墩坐在一旁,看着秦妧刺绣,“那陪你们娘俩呆会儿。”

等秦妧洗漱就寝后,裴衍回到书房,与孤月为伴,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这晚,裴衍又回到书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若不是对香气敏感的人,也闻不出异常。书房会时常熏香,多数时候用的是檀香、沉香,裴衍身形微顿,叫来仆人不知吩咐了什么,之后照常走进屏风更衣,之后躺在里间的榻上和衣入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香味越来越浓,榻上的男子似陷入了沉睡。

一抹袅娜身影走进素馨苑,面上焦急,当被扈从拦下时,含泪道:“我有事寻大表兄,劳烦通传一声。”

扈从为难道:“抱歉表姑娘,世子已经歇息。”

杨歆芷趁着月色往扈从手里塞了个钱袋,“是很重要的事,麻烦小哥了。”

从未主动来过素歆苑的她,带了几分赌,赌仆人们不会拂了他们的面子,尤其是塞了银子后。

“让我直接进去吧,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大表兄不会怪你的。”

扈从挠挠头,却还是将钱袋塞进了袖子,侧身让开了路。

杨歆芷一喜,快步走进书房,全然没注意到扈从一瞬变化的目光。

借着微弱的灯火,她不算轻车熟路地寻到榻前,盯着榻上身形模糊的男子,握了握拳。

七年了,等了他七年之久,她的确如裴灏所说,不愿在没有争取的情况下放弃七年的坚持。

只要今晚能躺在大表兄身边,明日一早,无论大表兄接不接受,她都是他的人了。

凭着两家的关系,姑母不可能坐视不理,或是只给她个妾室的身份。而以大表兄的为人,光明磊落,也不可能矢口否认。

怀着扭曲、畸形的心理,她挑开了衽带,爬上榻,奔向了自己的“皎月”......

翌日天明,秦妧从梦中静坐起身,额头鼻尖溢出细细的汗珠。

她做了一个怪异的梦,不受控制地打起寒颤。

听见动静的茯苓走进来,拿过外衫披在秦妧身上,“大奶奶怎么不多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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