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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会一直寻找下去吧。”宝珊用的是肯定语气,而非疑问语气。一份经历风霜雪雨的爱,融入骨髓,成了身心的一部分,一旦缺失,宛如剜心,怎会不去寻觅。

指尖轻点桌面,宋锦暗纹衣料垂在腕部,露出一只修长的手。单看这只手是看不出年纪的。

宝珊对人的手有一种特殊的癖好,最欣赏陆喻舟的手,是她见过自认最好看的手,再看别人的手,都觉得逊色了些。

当慕时清露出手时,宝珊不免多看了几眼,这只手连同他这个人都会给她带来一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见小姑娘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慕时清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惹得小姑娘红了脸蛋。

“冒昧了。”宝珊捧着热汤有点汗颜,又不好意思对人解释自己的癖好。

慕时清没当回事,抬手让店小二添了茶水和点心。怕她尴尬,岔开话题问道:“尊堂在世时,可有提过你的身世?”

宝珊摇摇头,“我那时太小,记不得娘亲的话,只记得娘亲说过,我的外祖父母在汴京。”

在汴京......

这是多么重要的线索,不知她对陆喻舟是否提过,若是陆喻舟有心,会帮她暗查,若是无心,线索再明显也无用。她一个孤女,靠自己的人脉想从汴京寻亲,确实很难。

慕时清将点心推过去,“那尊堂将你托付给其他人时,也没跟人提过你的身世?”

“我都不记得,”宝珊扣紧碗沿,“打从我记事儿起,就跟着养母过了,养母从未跟我提起过,我一问就......”

“就什么?”

宝珊扯扯嘴角,“就打我。”

这样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姑娘,是被打着长大的吗?

慕时清都能够想象得出,她的养母是怎样一副面孔。

宝珊抿口糖,冲淡嗓子眼的酸涩,“而且,我猜她也不知道我的身世。”

如若不然,一定会去她外祖父家勒索一番的。

慕时清沉默地点点头。

少顷,慕夭气嘟嘟走到两人面前,一副你们快哄我的委屈模样。

宝珊拉着她入座,“怎么了?”

慕夭跟宝珊咬耳朵,之后问道:“你说气不气?”

原来齐冰不止是赵祎派来保护她的,还是来监视她的。

说来奇怪,她跟赵祎什么关系啊?赵祎要让人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还不准她与其他年轻男子来往。

“凭什么?”慕夭气得抠桌子。

宝珊捋捋她耳边的碎发,“好了,别气了。”

想想就知,赵祎若对慕夭断了心思,作何还要费力去保护她?

慕时清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心思百转,他与很多人不同,并不认为女子失身就一定得低嫁,或不得不嫁给导致她失身的男子。姻缘这种事情强求不得,也凑合不得,否则,兜兜转转,悲伤收场,着实是犯不上。

“你想好了,若是今后都不想再与太子来往,我会帮你断了太子的监视。”

听二叔这么一说,慕夭点头如捣蒜,“有劳了。”

这么客气?慕时清揶揄一眼,不知这小丫头又耍什么心思呢。

慕夭靠坐到他这边,搂住他胳膊,“帮人帮到底,二叔再帮我一个忙。”

“说。”

“帮我给探花郎寻一个美人,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上次由陆喻舟出谋,让她给探花郎寻一个美人,她便找到邵霁,本以为探花郎生性风流,很容易入圈套,结果邵霁不靠谱,找了一个青楼花魁,没等去引诱,就被探花郎识破了身份。

慕时清掐开慕夭的手,“这份‘厚礼’,若是让探花郎知道了,说得过去?”

“嗯......”

“行了,这件事我会找人去谈,你别添乱了。”

慕夭默叹,二叔不愧被称为人间清醒,做什么事都能考虑得面面俱到,不失了礼数和原则。

客房内,齐冰推开窗子,吹了声口哨,一只猎隼落在窗前,齐冰在猎隼的跗趾上绑了一张纸条,“去吧,汴京。”

猎隼歪头瞅瞅她,展翅离开。

齐冰仰头望了一会儿,靠在窗前捏捏眉心。太子要她时刻保护慕夭,即便慕夭赶她走,她也得想办法留下,唉,一向雷厉的她何时这般死皮赖脸过?

想想都头大。

太子这是给她的什么差事?

一个月后。

桃花谢去,绿树成荫,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坐诊大夫为宝珊把脉后,略有些犹豫地低头写起方子。

宝珊和慕夭对视一眼,不懂老大夫怎么了。

坐在一旁的慕时清反倒没她们那么紧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顾虑。”

老大夫叹口气,欲言又止。这样反而让人觉得紧张。

宝珊的心提到嗓子眼,虽然这个孩子不在她的预期内,也没期待过,可已经接受后,如若再遇见其他状况,心里一下子起了落差。

胎儿不会出问题了吧?

她紧张地攥紧慕夭的手,对大夫道:“您说吧,我能承受。”

老大夫白她一眼,“能有什么?就是喜脉。”

喜脉!

宝珊收紧指尖,那股子落差瞬间消失了,这一个月里,她做足了成为一个娘亲的准备。

慕夭抓着宝珊的手晃了晃,“我有小外甥女了,咱们给她取个名儿吧。”

没等宝珊开口,老大夫哼一声,“诊不出是男是女,别随意起名字。”

“我们都准备不行?”慕夭发觉这个坐诊大夫特别爱唠叨。

老大夫没理她,看向宝珊,“你太瘦了,对胎儿不利,你住哪里,待会儿我熬些补品,让我儿子送过去。”

宝珊报了客栈的名字,与慕时清等人一同离开了。

临近打烊,老大夫写下药膳的方子,直接去往后堂,“老伴。”

一名老妇人从灶房走出来,用围裙抹了抹手,“怎么了?”

老大夫递出方子,“你给熬些药膳,待会儿让然之送过去。”

老妇人接过方子看了看,走进灶台开始烧火,“这方子你已经十多年没开过了。”

“就医的女子跟小婉儿当年怀胎的脉象几乎一模一样。”老大夫重重叹口气,“说来也巧,这女子也没有丈夫,不过好在有家人。”

提起那名叫婉儿的姑娘,老妇人陷入惆怅,“婉儿是个命苦的,身怀六甲,身边无人照顾,还倔强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当年差点难产,后来留下病根,终没有治愈得了,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灶房简陋,老两口坐在灶台前,聊着往事。

次日一大早,宝珊与慕夭正坐在客堂食用早膳,忽然听见账台那边有人念叨自己的名字。

“掌柜的,店里可有叫宝珊的住客?”

掌柜笑道:“小贺大夫又来送药?”

一身布衣的贺然之点点头,“劳烦掌柜送过去了。”

掌柜指指靠窗的位置,“客人就在那呢,你直接送过去吧。”

这时,慕夭已经站起身,朝他摆摆手,“这里。”

众多食客中,那姑娘像一只脱兔,挥舞手臂时,衣袖上的银链子晶晶亮。

俊秀的面容一臊,贺然之走过去,叮嘱道:“药膳不可与辛辣的食物同食,夫...姑娘记得趁热吃。”

听说这名孕妇和离了,那就不适合称为夫人。

青年有些腼腆,慕夭弯弯唇,露出两个小酒窝,大大方方接过食盒,没解释自己是谁,道了声谢,送他离开。

昨夜听父亲说“她”身子弱,贺然之耐心叮嘱了许多事,听得慕夭一愣一愣。

“行,我记下了。”慕夭转身歪歪头,又转过来,“稍等,我去拿笔记一下。”

还是个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就要经受现实的考验,看着她的背影,贺然之蹙眉道:“姑娘慢点,别摔了。”

慕夭边跑边向后摆手,“知道了。”

贺然之摇摇头,甫一转身,忽见两个膀大腰圆的扈从横在自己面前。

“你们......”

两个扈从各抓男子一侧肩头,“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

慕夭拿着纸笔出来时,刚巧看见贺然之被带向一辆马车,而马车停靠在一家青楼前。

光天化日,逼人为娼?

侠女之魂熊熊燃起,慕小侠女拔出短刀跑了过去,“尔等速速放人,否则,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助跑一段后,她奋力跳起,给了两个扈从一人一脚,又旋身落在地上。

两个扈从吃疼,却没有松开贺然之,将他继续往马车方向带。

慕夭抬手挥出短刀,短刀在半空中打转,直击其中一人的肩头,那人侧身避开,短刀直插入马车的框架上。

两人吓了一跳,扔下贺然之,急急跑向马车。

慕夭追上去,扶起贺然之,焦急地问:“怎么样,没有伤到你吧?你欠他们多少银子?”

被问懵的贺然之反应过来,拉住她手臂,“可有伤了胎气?!”

“啊?”

贺然之知道“她”身子骨弱,恨不得当场给她把脉,两人相互关心着,完全没注意到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了。

端坐在车厢里的太子赵祎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一对男女,下颚线崩的很紧。

两名扈从连同其余侍卫涌上来,“主子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