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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喻舟眸光一顿,他曾在慕时清的书房见过邵婉的画像,眼前的少女与邵婉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左眼尾的泪痣都是那样相像。

放下手中盖碗,陆喻舟冷静问道:“前辈何意?”

原来,季筱所谓的“大礼”就是一个跟邵婉容貌相似的女子!说季筱不是心怀叵测,谁能信呢?

季筱笑道:“陆相作何这般激动?她叫鸢儿,是我收养的双胞胎姐姐,我是在乞丐的拳头下将她姐妹救下,那时她们才十五岁大,孤苦伶仃。我看她们容貌酷似友人,就收留她们了,如今在我府上度过了五个年头,去除了市井之气,出落得落落大方,愈发像邵婉,我就寻思着,既然官家忘不了邵婉,不如将她们送给官家,以解相思。”

冷静下来,陆喻舟瞥了季筱一眼,“官家思念谁,与前辈何干?前辈为何要挖空心思为官家培养枕边人?”

季筱也不避讳,“陆相及各位官爷应该听说过,我曾心悦过官家,自然希望官家凡事都得偿所愿。”

“本官看你是嫉妒邵婉,想用一个傀儡去取代邵婉在官家心中的位置。”

如此歹毒心肠的人,与邵婉真的是闺友吗?还是表面与邵婉表面交好,实则暗度陈仓?

季筱带着鸢儿坐在陆喻舟对面,摊手道:“要不,让官家收她们做义女也行,就算是我与官家共同拥有的两个孩子,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掩唇低笑,笑声阴沉。

疯子,疯婆子。

侍卫们拧眉摇头,感慨两情若是不能相悦,心生芥蒂者势必充满怨恨,折磨人的一生。

比起侍卫们的愤怒,陆喻舟显得心平气和许多,“所以,你用假玉佩引官家来到这座镇子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给官家送女人。”

他用的肯定语气,且语气笃定。

季筱不置可否,露出得逞的笑。

不知妹妹韵味如何,眼前姐姐这人柔中带媚,眼尾上挑,与邵婉的杏眼不同,这女子生了一双狐狸眼,倒是与邵修的眼型更像,天生媚骨,最是勾人。

这样的女子送到官家身边,谁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陆喻舟自然是不会将人送到官家面前的,但...他忽然意识到一点,为何季筱只带了姐姐过来,妹妹在哪里?

糟了!

陆喻舟拂袖就走,眉宇间晕染愠色。

灯前细雨,花香浮动,一名身着银红色襦裙的女子坐在驿馆外面,手抱琵琶,一边弹曲,一边歌唱,嗓音如黄鹂鸟,说是余音绕梁都不夸张。

女子的歌声动人,吸引了行人围观,自然也吸引了驿馆中的人。有眼尖的老钦差瞧出她的相貌像谁,立马去禀告了官家。等官家带着徐贵走出来时,一曲刚刚终了。女子的脚边摆着一个瓷碗,不少人往里面投了铜板。

官家负手站在人群外,因身高的优势,一眼瞧见了被围住的女子。

草长莺飞的四月江南,女子婉约柔美,又不失明艳,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姑娘。

官家拒绝过很多刻意模仿邵婉妆容的贵女,却被眼前这个媚色自成的女子吸引了视线,只因她太像心中的人儿了。

驿馆内,宝珊听见动静坐起身,推开二楼的窗子往下瞧,与官家的反应不同,她未曾记得娘亲的容貌,自然没有被女子的外表蒙蔽,只是,女子举止妩媚,嗓音勾人,的确吸引人的注意。

宝珊托腮看着街道,心生狐疑。这个时辰来街头卖艺是何居心,想必谁都猜得到,如此明目张胆的勾引,必然是有备而来的。

少顷,她看着官家执伞走进人群,让徐贵往瓷碗里投了一锭银子,随后转身要离开,却被女子拦下。女子抱着琵琶跪在官家面前,不知在说什么。

等陆喻舟带着侍卫打马回来时,街道上空无一人,他翻身下马,将马鞭往后一扔,径自去往官家的客房,却被拒之门外。

陆喻舟隐约听见了让人想入非非的声音。

徐贵一脸土色地守在门口,冲陆喻舟比划一下,“嘘。”

陆喻舟忽然冷笑,转身就走,早就应该知道,比起慕先生的不近女色,官家只不过是年纪大了,又惦念着邵婉,每月传妃侍寝的次数愈来愈少,但并非一个女人不碰。

官家想要自欺欺人,他去触那个霉头作甚?!

一脸阴沉下,陆喻舟推开了宝珊的房门。

宝珊还靠在窗前呆呆的望着街道,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身去,问道:“怎么了?”

陆喻舟走到桌前,提起壶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你听说过汴京季府的二小姐吗?”

宝珊点点头,“慕姐姐同我提起过,不是早就离家出走了么。”

“她是来了这个镇上,从商后生意做得很大。”

“为何提起她?”

陆喻舟坐在绣墩上,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包括姐妹花的事儿。

宝珊提着铜壶去往红泥小火炉旁,烧了一壶热水,又冲泡了一壶新茶,“你是怕季夫人利用这对姐妹迷惑君心?”

“季夫人没那个本事。”陆喻舟握住空盏,等她斟茶,“我是担心她背后有靠山,她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那对姐妹花说不定是她背后的靠山找来的人。”

宝珊提壶斟茶,“那你为何不抓她审问?”

若她背后真有靠山,抓了她,只会被人大做文章,将官家以往的丑事抖出来。陆喻舟倒不担心官家的名声,而是担心有人会以此出师,逼官家退位。到时候朝野动荡,储君之位无人,各地诸侯拥兵自立,国祚不保。

在找到太子赵祎前,陆喻舟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比起官家的暴戾残忍,贤达英明的赵祎更适合坐拥江山。

自官家登基,授封了九大节度使为异姓王,这九人中难免会有功高盖主,想要取官家代之的野心者。就不知,季筱与他们中的某人有关么。

这反倒提醒陆喻舟一点,迟迟找不到的太子,是否在某个异姓王手上,若真是如此,太子的安危......

陆喻舟捏下眉骨,暗自决定,要派眼线去往封地打听消息了。若太子真的遇害了,那就麻烦了,皇室其余八个皇子,除了赵澈,没有一人担得起江山社稷。

而赵澈......陆喻舟并不看好。

至于季筱,不如先留着她,放长线钓大鱼。不过,恐夜长梦多,当务之急先派人护送官家回宫。

宝珊抿口茶,“你若不想动季夫人,可以从那对姐妹花下手,也能找到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话落,陆喻舟忽然看向她,“你在揣度我的心思?”

宝珊垂眸,心想是你先跟我提起这件事的。

三更时分,徐贵前来叩门,“陆相,官家临幸了一名女子,想要带回宫去,老奴觉得不妥,你看这事儿,你能否出面劝说?”

陆喻舟淡淡道:“徐公公带路。”

徐贵忙带着陆喻舟去往官家的客房,客房内窗子打开着,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放味儿,可纵使这样,还是能闻到一股怪味。

朽木逢春吗?陆喻舟只觉得讽刺。

见官家正靠在床头,披着一件宽松的袍子,年近五旬的他体格健硕,除了眼角有些皱纹,并未有其他显老的特征。

陆喻舟撩袍坐在绣墩上,打量一眼,发现云母屏风后躲着一抹身影。

嘴角掀起冷嘲,刚好被官家捕捉到。陆喻舟没有畏惧,相反眸光更冷,“官家,此女留不得。”

官家刚从温柔乡里缓释过来,这会儿兴头还未过,听见陆喻舟的话,像被兜头灌了一盆冷水,“爱卿说来听听。”

“请官家让那女子先出去。”

官家抬手,徐贵走进屏风,带女子去往门外。

屋里只剩下君臣二人,陆喻舟将心中的猜测尽数说了出来。

听完他的话,官家思忖良久,点点头,“爱卿的话不无道理,但一个女子能掀起多大的浪?朕明日启程,暂且带她回去,会派人严加看管她,这样一来,纵使她本事再大,也没办法向外面传送重要消息。”

陆喻舟有种第一天认识官家的感觉,对他很是失望,但多言无益,官家一向强势,他决定的事,谁能改变?就像忠臣都在劝谏官家要取缔皇城司,官家听劝吗?不还是一意孤行地赋予皇城司无限皇权,任其在朝廷内外兴风作浪。

不能硬碰硬,就只能迂回,陆喻舟没再劝谏,向官家要了数千禁军,要求八百里加急,立即派遣过来,并派密探前往各大封地,暗中打听太子的消息。

官家点头同意了。

商量完要务,官家要求带宝珊回宫,交由刑部,陆喻舟冷声问道:“微臣不知此女所犯何罪,要经受刑部的审讯?”

官家语气更冷,“欺君之罪。”

“请官家三思,此女只见过官家的玉佩一眼,就能在当天找人打造出相同的样式?”

官家反问:“你觉得她真是慕时清和邵婉的骨肉?”

对于这点,陆喻舟和宝珊早已达成共识,绝不会在官家面前承认宝珊是慕先生的骨肉,故而道:“依微臣看,此女并非邵家小姐的骨肉,但很可能也与季筱有关,不如将她一并交由微臣来处理。”

“对于她的事,”官家也不相让,“你要避嫌。”

“若臣一定要留她呢。”

“陆喻舟!”

陆喻舟起身,“微臣可以领军令状,无论从哪一方面,若她是个祸害,微臣绝不姑息。”

官家刚刚纵欲,脑子有些混沌,被他的话绕懵,厉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陆喻舟双手交叠,微微作揖,却听官家话锋一转,“若能查到她真是邵婉和慕时清的骨肉...你务必将她和慕时清一并带到朕的面前。”

杀?

陆喻舟眸光微动,应了一声“是”。

从官家的客房出来,与那女子擦肩时,陆喻舟淡瞥一眼,见那女子淡定从容,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哼笑一声,负手走远,翡色长衫将他的身姿衬托得挺拔昂藏。

女子问向徐贵,“敢问,那位贵人是?”

虽然内里忌惮这个女子,但面上一派老谋,徐贵笑道:“这位是中书宰相陆子均。”

女子莞尔,没有再多嘴。

陆喻舟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又去了宝珊的屋子,宝珊对他烦不胜烦,语气略差道:“大人进进出出的,会让阿笙梦靥。”

“这就能梦靥?”陆喻舟反手合上门,坐在桌前,“他性子有些软,需要历练。”

“他才两岁。”

陆喻舟敲敲桌面的茶盏,示意宝珊倒茶。

宝珊不情不愿地提起壶,糊弄了一杯凉透的茶,“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