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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叔叔。”

孩童的眼睛不会骗人,仰头看他时充满喜悦,简单纯粹。陆喻舟心里暖意融融,有了已经成家的感觉。

他左右看看,问道:“谁带你来的?”

阿笙指着拐角处,“三舅舅。”

没想到邵霁会主动来找自己,陆喻舟带着阿笙走过去,见少年倚在矮墙上,单脚着地,另一只脚踢着地上的石头子。

“找我?”陆喻舟主动开口。

邵霁扭头看过去,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小别扭,指了指巷子里,“来还你的马匹。”

自那次在田园小筑盗走陆喻舟的马,邵霁一直忘记归还,还是昨日去马棚才想起这回事儿。

陆喻舟淡淡勾唇,吹了一声口哨,黑色大宛马迈着优雅的步子出现在三人面前。

“噗——”

马匹围着陆喻舟和阿笙转了两圈,微微低下长长的脖子,以示臣服。

抚抚它的鬃毛,陆喻舟看向邵霁,“谢了。”

“你的马匹,自然该物归原主。”少年去握阿笙的手,“走了,跟舅舅回慕府。”

阿笙抱住慕喻舟,嘟嘴道:“要陆叔叔送。”

小白眼狼!

邵霁磨磨牙,狠狠掐了一下阿笙的小胖脸,气哼哼转身离开,还不忘向后摆摆手,算作道别。

目送三舅舅离开,阿笙双手攥着陆喻舟的左手,来回晃动,“爹爹。”

陆喻舟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家伙。

阿笙红着脸又喊了一声:“爹爹。”

陆喻舟闭了闭眼,逼退眼底的酸涩,弯腰跟小家伙额头抵额头,“爹爹在,阿笙以后的人生,都有爹爹陪着。”

*

来到慕府门前,陆喻舟揉揉阿笙的圆脑袋,“进去吧,等着爹爹来接你。”

阿笙踮起脚,用软软的指尖戳了一下男人的面颊,奶声奶气道:“一言为定哦。”

陆喻舟点点头,“一言为定。”

看着小家伙蹦蹦跳跳跑进府门,陆喻舟没急着离开。

自从与宝珊分开,他每晚下值都会绕道来一趟慕府,不曾去打扰佳人,只是默默看一会儿再离开。

稍许,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发现宝珊就站在不远处的马车旁。

四目相对,男人竟然踟躇了,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抓心挠肺想要娶回去的女子就在眼前,两人之间却好似隔了一座鹊桥,若女子不踏上一步,他断然不会僭越。

隔得很远,陆喻舟冲宝珊颔首,避到了槐树后面。

意思很明显,让她先进府。

慕夭从马车上跳下来,提着一包绣线,拍拍宝珊肩头,“咱们都不是迂腐的人,不需要讲究那么多规矩,过去见一见他吧。”

宝珊点点头,提步走向槐树方向。

见她走来,陆喻舟心思一晃,她踏出来的每一步,都似踏在他的心尖上。

谁知,待两人之间只余下三步距离时,宝珊每上前一步,陆喻舟就后退半步。

宝珊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他是在恪守婚前的规矩,还是怕她觉得他轻浮。

“你过来。”宝珊平静道。

陆喻舟蜷了一下指尖,缓缓走上前,与她间隔一步之遥。

一段日子没见,感觉男子又清瘦了些,宝珊问道:“最近很忙?”

“嗯。”陆喻舟背过右手,温声道,“公事不忙,忙着筹备婚事。”

不知怎地,宝珊感觉男人对他刻意疏远,好笑道:“哦。”

单单一个“哦”字,令男人眉眼舒展。

既是筹备婚事,自然是为迎娶她做准备,她的这句“哦”,是一种对他行为的默许。

男人垂眸淡笑,问道:“嫁衣绣好了吗?”

宝珊捻了一下被绣针刺了多次的指腹,回答道:“还在缝制。”

“别累到自己,实在忙不完,就多请几位绣娘。”

“好。”

陆喻舟知道,宝珊犟得很,定会亲手缝制自己的绣衣,“我怕你累到眼睛,多几个人分工也好。”

“嗯,我心里有数。”

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陆喻舟一直知道,也不再劝说,就那么温笑着看她。

目光停顿过久,宝珊有些别扭,感觉秋天也不是狠凉爽。

察觉到自己又失了魂儿,陆喻舟抱拳咳了下,“抱歉,失态了。”

对自己如此君子的陆喻舟,让宝珊觉得陌生。两人陷入沉默,全程,陆喻舟都没有完完全全抬起眼帘。

“那...你回去吧。”宝珊开口道。

“好。”陆喻舟侧开身子,“你先进府。”

不跟他客气,宝珊迈开莲步,娉婷地走向府门。

恰有微风吹来,陆喻舟闻到了一股淡雅的玉兰香。等佳人消失在门口,陆喻舟眼底带笑,久久不愿离去。

绮丽晚霞笼罩在男子周身,柔和了他独有的那份清冷。

绯红官袍的男人长身玉立,就算刻意隐藏锋芒,也会被人发现。

躲在角落的女子盯了他一会儿,握着拳头隐入阴暗中,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女子蓬头垢面,像个乞讨者,走在街上会被附近的乞丐谩骂。

“哪里来的臭娘们,下次再敢跟老子争地盘,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女子侧眸看去,吊眼梢挑起凌厉的弧度,令乞丐一抖。

没有与赖皮计较,女子一瘸一拐地走远。当遇见迎面走来的皇城司侍卫时,她慌忙躲进角落,背对街道蹲在那里,握紧拳头。

如被官家遗弃的棋子,她回不去了。

赵薛岚惨笑一声,一拳砸在跟前的树干上。

*

当秋风染黄国公府门前的银杏树时,府中迎来久违的喜庆热闹。

这日张灯结彩、喜绸满目,随着一声锣鼓响,傧相们陪伴着新郎官踏上了红毡铺就的迎亲路。

缃国公世子的迎亲仪仗可谓盛大欢愉。

陆喻舟是个清官,在民间的口碑极好。一路上,身着大红喜袍的他微扬着嘴角,接受着路人的道贺。

他朝人群拱拱手,难掩喜悦之情。

另一边,慕府也是喜气洋洋。

寅时就开始上妆的宝珊,此时端坐在妆台前做最后的补妆。

侍女小嵈为她点涂了一点妆粉,夸赞道:“小姐天生丽质,不用浓妆艳抹就已倾国倾城。”

一旁的慕夭扬扬下巴,“嘴真甜,赏。”

府中几个未出嫁的小姐掏出银子,递给小嵈。

小嵈笑得合不拢嘴。

原本,她是宝珊的陪嫁丫鬟,可缃国公府那边事先提出不需要陪嫁丫鬟,所以,即便跟过去,她也只是侍女,无需伺候姑爷。

她也算老实本分,容易知足,就想着一心伺候小姐,多得些赏钱了。

补妆后,宝珊张开檀口,吃了几根慕夭夹过来的面条,吃完后轻轻抿了一下红唇,问道:“妆花了吗?”

慕夭揶揄道:“放心,洞房花烛前,你的妆不会花,洞房花烛时,就不一定了。”

闻言,在屋的小姐婢女们齐齐红了脸。

宝珊俏脸陀红,瞪她一眼,“姐姐还未出阁,怎地不知羞?”

慕夭挑起柳眉,酒窝深深,“就不知羞。”

宝珊戳了一下她的酒窝,“等你出嫁,看我怎么笑话你。”

慕夭闹个大红脸,拉着凑上来的阿笙走开。

阿笙往回抽手,“我要看娘亲。”

今日的娘亲有些不一样。

慕夭搂住阿笙,夹着他往外走,“小花童,不许打扰新娘子休息。”

阿笙蹬蹬腿,“姨母坏。”

两人的嬉闹声消失在门口,宝珊翘起嘴角,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任谁都会觉得,今日的宝珊秾艳昳丽,少了不食烟火的淡雅,多了勾魂摄魄的妖媚。

陡然,府门前传来起哄声,想必迎娶的队伍到了。

宝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很快,慕时清牵着邵婉的手走进来,与女儿交代几句,然后看向懵懂的妻子,“婉儿,该你了。”

说了几句慕时清交她说的祝福语,邵婉拿起红盖头,蒙在了宝珊的凤冠上。

前院的亲戚们正在刁难新郎官和傧相,欢闹嬉笑声此起彼伏。

阿笙拎着一袋银锭子跑进来,笑嘻嘻捧到宝珊面前,“爹爹给的。”

隔着红盖头,宝珊揉揉儿子的脸蛋,“阿笙要随为娘出嫁了。”

“嗯!”小小的郎君抚了抚自己的红夹袄,笑弯了一双眼睛。

待新郎官和傧相通过重重考验来到后罩房时,几位大舅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不止有慕家的公子,还有邵家的哥仨。

傧相们顿觉头大,笑着递上福袋,哄着几位大舅哥通融。

邵修是其中最年长的,笑着问道:“不知新郎官有什么话要对我们的妹妹讲?”

誓言已在狩猎的帐篷里讲过,陆喻舟不想对宝珊说重复的话,但在场看热闹的人太多,他也不好一口拒绝。

依次与几位大舅哥交汇视线,陆喻舟作揖道:“劳烦几位让让。”

“......”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邵修让哥几个分成两列,留出了菱格门扉。

陆喻舟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做出了让在场众人惊诧不已的举动。

映着几缕清晨的秋阳,他单膝跪地,对着紧闭的门扉徐徐道:“子均在此立下誓言,今生只与慕家小姐携手白头,绝不辜负。若有违誓言,魂飞魄散、永不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