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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如何了?”

龙清宫中,帝王正端坐在书案前,执笔练字。他从三岁便开始描红,这字已经练了十几年了,早已大有所成。殿中,安静详宁,似乎只听得见纸张翻动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帝王突然开了口。

闻言,文福心尖一颤,却是不敢耽搁,忙躬身回话。

“回陛下,将军府并无异样。长乐郡主持家严谨,府内一切如初,也并未有什么消息流传了出去。”

“哦,是吗?果然不亏是长乐郡主,朕的……表姑。”司马承练字动作未停,目光只落在宣纸上,看上去极为认真,仿佛方才那句话不过是随意一问。

就在文福以为帝王不会再开口时,却又听帝王忽地出声,“她呢?”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是文福已在帝王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却是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她如何了?”

“将……容钰已经回了容家,且,”说到这儿,文福顿了顿,片刻才继续回道,“长乐郡主要求她废了武功,容钰照做。如今她已废去了一身内力,并且还自断了右手,孤身一人离开……想必再也无威胁了。”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

是笔折断的声音。

文福心中霎时一惊,慌忙抬头,便见帝王练字的动作停住了,不知何时,手中的那支笔竟然断成了两截。

“废去内力,自断右手?”司马承垂眸看着纯白的纸张上染上了墨点,他手中还握着那半支断笔,似是并未注意到不对,只微启淡色的唇,是疑问,又似是喃喃自语。

“……是。”

文福以为帝王在向他确认,不敢怠慢,便又应了一声,“此事千真万确,是守在将军府的暗卫刚传回来的消息……”

砰——!

然而话未说完,却听一声巨响,文福吓得身子颤了颤,只见帝王忽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之大,竟是带翻了书案。

案几上的东西霎时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嘭嘭嘭的声音,散落了一地。

“陛下!”文福目光一定,却是吓得大叫了一声,“您的手流血了!奴才这就唤太医……”

只见帝王修长如玉的手指上竟是冒出了鲜红刺眼的血滴,看那伤口,应该是方才笔折断时划伤的。

伤口虽不大,但是帝王可是万金之躯,便是掉根头发也是大事!

“站住。”

然而,文福才转身走了两步,还未出殿门,身后便传来了帝王冷漠的声音。只简单的两个字,可落在耳间,只让人心里发凉。

文福顿时停住了动作。

他转身,便见帝王凤眸低垂定定地看着手指上的血滴,半晌,竟是笑了。然后,他猛然握紧了手,拇指在那丝细小的伤口上狠狠摩挲了一下,擦去了上面的血迹。

“魏钰,这就是你选择的路吗?”这句话低得似乎只有他自己才来听见。

“一道小口子罢了,值得兴师动众?”片刻,帝王忽然抬头,俊美的脸上带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但眸中却分明没有丝毫笑意。

见此,文福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什么,却听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贵妃娘娘到!”

“臣妾参见陛下。”

话落,一身盛装打扮的贵妃便已经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方一踏进殿门,便看到了那一地的凌乱。

她盛宠在身,不用与那些寻常妃嫔一般,来龙清宫求见帝王还需通传,这是属于宠妃的特权,亦是她身为安家女的优待。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文福立即恭敬的行礼。

“文公公先下去吧,”安氏朝文福摆了摆手,优雅的道,“陛下这里由本宫来伺候。”

文福看了看帝王,见他并未出言反对,心里松了口气,躬身行了一礼,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殿门,并且还挥退了周围其他伺候的宫人们。

须臾,偌大的龙清宫中便只剩下了司马承与安氏两人。

“陛下,这是怎么了?便是生气伤心,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撒气。”安氏走到了司马承身边,心疼的看着他手指上又冒出的血珠,拿出手帕便想要给帝王擦拭,然而手还未碰到,帝王却已经避开了去。

“不用了,小伤而已,朕没有那么脆弱。”

安氏的手在空中微微僵了僵,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暗色,片刻,才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陛下神勇无敌,英明神武,一点小伤自然不会难到陛下。只是您乃万金之躯,伤了那儿,都是大事。”安氏柔声道,“况且,臣妾也会心疼的。”

“臣妾知道陛下心里不好受,但是,也该保重身体才是。”不等帝王回答,安氏眉目间涌上了一丝哀怨和伤感,“今日臣妾来,便是来为陛下解忧的。”

“哦?”司马承眉头轻挑,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爱妃要为朕解什么忧?朕乃九五至尊,如今又逢大胜,功绩甚至盖过先帝,又有何忧?”

“容钰。”

话音刚落,安氏便念出了这个名字。不等司马承反应,又补充了一句,“陛下求不得。”

此话一出,司马承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可陛下乃大周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陛下又何必如此忍耐委屈呢?”安氏却仿佛并无一丝惧怕,认真的道,“陛下,这世上已经没有魏钰将军了。她如今是容钰,是一个清贫的农女,况且——”

“臣妾听说,容姑娘已经没了内力,又断了右手,如此……便是有心也回不到从前了。臣妾明白,以她之骄傲定然不甘只做后宫妃嫔,但她如今已无路可走,以她现在的身体也不可能再上战场,倒不如来做这后宫之主,依然能一展抱负。”安氏郑重的道。

“这是爱妃的真心话?”司马承面上的冷色慢慢消散了。

“自然!臣妾……臣妾虽舍不得,可是只要陛下高兴,臣妾便满足了。”安氏红了眼圈,“容姑娘一身才华,岂是我一个深宫妇人能堪比的?她若做了皇后,于陛下于社稷都是大好事。”

说着,她起身朝司马承福了福身道:“臣妾愿为陛下解忧。”

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安氏一直微垂着头,一派谦恭的模样。帝王深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听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帝王终于移开了视线。

他抬步,亲自扶起了安氏,笑道:“既然如此,那朕,便静候爱妃的佳音了。”

“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安氏又行了一礼,这才维持着恭谨仰慕的神色缓步退下。

直到回了她的寝宫,这才笑出了声来,神态看上去很是轻松。

“娘娘您还笑得出来?”她的贴身大宫女秋笙却是忧心忡忡的,“若是那人真的入了宫,成了皇后,岂不是让娘娘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娘娘难道真的甘心让那人在你之上吗?以陛下对那位的看重,到时哪里还能记得娘娘呢?”

“她不会入宫的。”岂料,安氏却很是淡然,不慌不忙的道,“这皇后之位,她是看不上的。”

在她们的眼中,这后宫之主乃是抢破头的东西,可于那人而言,怕是折辱吧。

秋笙一怔,“娘娘这话是何意?”

却听安氏笑了笑,她躺在贵妃塌上,透过窗扉看着窗外的景色,只是宫墙太高,入目所及不过是这方寸之地罢了。

半晌,她才慢悠悠的道:“这宫墙是我的战场,可于她,却是囚笼。我是妇人,而那人。却是将军。这偌大的宫殿能关住女子,却关不住将军的。”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安氏却也明白,她们两人所追求的从来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只是,”她娇笑了一声,妆容精致的脸庞越发娇柔妩媚,美得让人心神颤动,“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1]!她是这天下最厉害的女子,可也是最天真的傻子。”

青梅竹马之情谊,忠君爱国之心……呵,于上位者而言,皆是帝王权术罢了。

“帝王是这世间最无情却也是最贪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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