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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矿泉水瓶敲她头,“胡说八道什么。”

表妹揉揉脑袋,“我看得出来,你对她跟别的女生不一样。”

他瞥她一眼,“你一小学生懂什么。”

表妹又嬉皮笑脸,“别小看小学生,现在小学生懂的可多了。”然后再看她哥,她乐着追上去,“喂!哥!你脸红什么啊!”

那天后她没再去小姨家补课,后来无意听小姨说当天她就自己回了这补课,小姨叹气,“是我疏忽了,都没注意她被其他孩子排挤了,其实这孩子还是挺用功的,在班里成绩也不算差是中游,多花时间补补课还是有成效的,只是不大适合跟你们尖子生在一道上课而已,她爸爸跟你姨夫还是同事,有空我还得跟人家妈妈打个招呼去。”

纪昱恒没作声,继续翻习题册,只有妹妹在一旁捂嘴偷笑,被他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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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交集就是那个晚上,几个班男生相约打篮球,球场下有男生在八卦,“15班的余晖今天放话,要找上次用篮球砸他的女生报仇,那女生惨了。”

“真是,惹谁不好惹上那种小地痞,那余晖也是没风度,女生都不放过。”

“余晖这心狠手辣的,不会堵住人家女生做什么坏事吧?”

“谁知道啊,他本来就是个二流子,前几天还在学校天桥上对着人家吹口哨呢。”

纪昱恒投了最后一个三分球,下场。

“不玩了啊?”同学问他。

他嗯了一声,“家里还有事。”

他骑车先走了,却没回家,而是往小姨家方向去了,也是补课时无意发现她家跟小姨家在一条线。

果然真被他撞上了余晖,只是他来迟了,她已经受伤。

他的出现又让余晖转移了注意力,余晖对他心里本来就有恨,待她走后两人到空旷的地方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架,这是纪昱恒第一次打架,余晖对他是恨痛了,下手重的很,但最后流血的只有余晖一人,事后两人都靠在灯杆下喘气。

余晖被他揍得用手背狂抹鼻血,但却怎么都止不住,凝了会儿纪昱恒他突然笑了,“我说,优等生,你不会喜欢那个涂筱柠吧?他么刚刚把我往死里揍啊。”

纪昱恒站直,“少放屁。”

余晖更加确定,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一脸坏笑,“不就是个妞吗,原来你喜欢这一挂的?早知道……”

他没说完又被纪昱恒的篮球砸中,他瞪眼,“你他妈有完没完了!”

纪昱恒的声音却在暗黄的灯光里冷戾无比,“余晖,如果你还想混到毕业就别惹我,初中辍学你知道意味什么,你可以不在乎你的前途,可你父母当初是怎么在教导主任面前哀求的?他们又是怎么保证的?要我提醒你么?”

余晖被戳中软肋,“你!”

纪昱恒扶起自己自行车,“以后在学校收敛点,你以为今天的事办的神不知鬼不觉?你看看那是什么。”他微微扬起下巴。

余晖一抬头看到路灯下的监控器,“你什么意思?”

“就是告诉你,如果有人举报你在校外欺负同学,再蓄意报复殴打校干,学校要调这种监控查证是分分钟的事。”

余晖一怔,又立马反应过来,“他妈的,报复她我认了,打架明明是你先动手的!”

纪昱恒此刻的眼神是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晦暗不明,“那你可以试试,看学校到底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余晖气急,指着他,“纪昱恒你可真狠啊!”

纪昱恒跨上自行车,“以后你不惹事,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但你最好学会谨言慎行,如果让我在学校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退学的代价你是否承受得起自己掂量掂量。”

身后是余晖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威胁我,真有种!”

纪昱恒在离去前最后警告,“你也别挑战我耐心,我这人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一定置对方于死地,你记好,否则我说到做到。”

他骑车没多远又回到那被翻开的下水道井盖旁,看到地上还躺着什么。

他停下一看是一盒被摔碎的磁带,他捡起了,从包装上看到三个男人和《Thanx》这个不太正常的单词,应该是一个组合和专辑的名字,因为后面附上了一句:the 5th year to my fans——Dirge,再翻看背面一共12首歌,最后一首是《蝉时雨》。

至此,余晖再也不敢当着他面在学校惹是生非,收敛很多,也再没有去骚扰她,直至初中毕业。

高中他自然以全市第一名的中考成绩考入C市第一高级中学的冲刺班,这个班聚集了C市所有同届的尖子生,学习也更为紧张,他还是心无旁骛地学习,只是偶尔他会拿出那盘被修复过的磁带出来听,莫名的心就会静下来,但那时的他终究背负有母亲的希望,他不能有其他杂念,他必须考上最好的大学,其他的于他而言还是太遥远了,所以每次那道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后他又投入了昏天暗地的学习。

他参加学校和市里甚至全国的各大竞赛,最终以优异的成绩在高二就被保送进国内最好的大学A大,可他的目标不止于此,他还要读研读博甚至公费出国留学,只有他越来越优异,将来才能给母亲安稳的生活。

在别人都打游戏谈恋爱的大学里,他几乎通宵泡在图书馆,那时的他只有一个目标,变得强大更强大。很多女孩向他表白都被拒之千里,同学都笑他不解风情,一心只读圣贤书,再这样只会变书呆子,但他不以为然,甚至还写了一句话贴在寝室的墙上用于警示自己——如果连明天的路都不知该如何走,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去谈笑人生?

他是母亲的希望,是她的依靠,他要替父亲给母亲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在大学的某一天微信就这么应运而生,所有同学纷纷申请,流行一时,瞬间取代了QQ,当时没有任何社交软件的他在老师的要求下才申请了一个,上传头像的时候他选了一张蝉的国画,同学问他为什么弄得像个老年人,他却笑而不语。

只有自己知道是在纪念初三那个夏天,在他心底最特别的夏天。

其实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脑海会不受控制地时常浮现起那道倩影和她无所畏惧的表情,有时也会忍不住想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有丰富的大学生活,亦或是已经谈恋爱有了心上人。

一念及此他就会遏制住念头,告诉自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有些人有些事,终是可遇不可求。

陪伴他的只有那盒不为人知的磁带,直到有一天磁带这个东西也被淘汰,大街小巷全被mp3,mp4取代,他小心收藏起这盘磁带,囤出家里书房的一个抽屉来放它,细心安置,妥善保管。

因为心底隐隐的总有一个念头,兴许以后还能再见到她,然后亲手把这盒磁带还给她……

读研的时候他如愿获得去美国哈佛做交换生的机会,研究生毕业前夕他已开始在华尔街实习,甚至已经争取到留美读博的名额,留在华尔街也是指日可待、顺理成章的事,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又让他的人生再次跌入谷底。

母亲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怀疑乳腺有问题,她去复诊后确认是乳腺癌。

本来她还想瞒着他,但小姨不忍心偷偷告诉了他,他立刻放弃了读博的机会,义无反顾地决定回国,也舍弃了能留在A市各种的大好前程,他甘愿回到C市,回去照顾母亲。

百善孝当头,所有的一切大不了从头再来过,可母亲只有一个,他已经没有了父亲,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

母亲开始了漫长的化疗,父亲的老同事们得知他已毕业回国邀请他去银保监局工作,同时承诺给他自由的时间可以去照顾母亲,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叔叔阿姨,他一时难却,考虑到照顾母亲确实需要弹性的工作,便先答应了,也参加了那一年的银监笔试,毫无悬念是被顺利录用。

只是这份工作好是好,相对于他这样本该拼搏的年纪而言略显枯燥无味。

那天正值雨天,单位旧址拆迁,新大楼在装修,他们才将办公室搬到DR银行临时借出的办公楼,雨天堵车,他险些迟到,跨进DR办公楼,那道身影倏然映入眼帘,却在慢慢合上的电梯里显得既不清晰也不真切,他下意识地跨步向前,快速伸手挡了一下电梯,真的就这么偶然地再次相遇了。

她比初中的样子成熟了一些,不再戴框架眼镜却还有年少时的青涩,依旧那么粗心,把伞上的水滴湿了他的裤腿和皮鞋。

他们并排站着一同乘电梯,她帮他按电梯的时候轻轻捋了一下头发到耳后,只是发间再也没有了薄荷的气息。

她对他说,“不好意思。”

他说,“没事。”

就像多年前他在楼道伸手拉她一样,但她可能不记得了。

那天来到办公室,他坐了很久都没打开电脑,只在桌前的笔记本上写了三个字,笔迹工整,苍劲有力。

——涂筱柠。

最终打开电脑,画面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微信头像上,他望向窗外,看着那快结束的小雨听着那阵阵蝉叫,瞬间眉角舒展,眼底温和,一如在多年前的那个考场里。

原来兜兜转转,又是一场蝉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