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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德二十三年正月的某日,燕王赵弘疆伫立在山阳城的城门楼上,在凛冽的寒风中,眺望着城外的雪原。

他时不时就能看到一队队韩国骑兵,马踏积雪,旁若无人地朝着西边而去。

每当看到那些韩国骑兵,燕王赵弘疆便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率领麾下军队杀出城去。

但是理智却告诉他,此时贸然出城与韩军作战,只有死路一条。

这场仗,魏国还有胜算么?

燕王赵弘疆不禁有些茫然。

事实上,这场仗打到当下,魏国在北疆已全然陷入被动:燕王赵弘疆的山阳军退守『山阳』,南梁王赵元佐的镇反军被逼无奈,一部分西撤驻守『怀邑』,一部分渡河驻守『原阳』;反观韩军,气势正旺,分兵三路,分头攻略『河内』、『原阳』、以及卫国。

毫不夸张地说,在韩军的凶猛攻势下,魏国完全陷入劣势。

虽然燕王赵弘疆还死死守着山阳县,但他心底其实也明白,山阳对韩军的威胁已经微乎其微,看看那些恣意纵马在山阳城外雪原上的韩军骑兵们,那些韩人根本就没有将山阳县放在眼里,一次又一次地绕过山阳,对『野王』、『沁阳』等地施压。

期间,这些韩军骑兵占领了一处又一处的魏人村庄,俘虏了大量的河内魏人。

明明曾许下承诺、要为国家镇守北疆,可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同胞被韩军所虏,每每想到这里,燕王赵弘疆就感觉胸口压抑地厉害。

时间渐渐逝去,转眼便临近黄昏,在城门楼上站了几个时辰的燕王赵弘疆暗暗叹了口气——他还是没有等到他期待的人。

裹了裹身上的战袍,赵弘疆转身走下城墙,带着两名寻常的护卫,骑马朝着城内的燕王府缓缓而去。

“燕王殿下!”

“殿下殿下!”

沿途遇到的山阳军士卒或者当地县民,皆热切地与赵弘疆打着招呼。

赵弘疆逐一点头回应,脸上挂着镇定从容的笑容,不敢透露内心的彷徨。

待等他回到燕王府时,他的妻子、燕王妃孙氏,正与两名侧室还有府上的侍女,为山阳军的士卒们缝补着战袍、冬衣以及甲胄。

在旁,燕王赵弘疆的长子、次子以及长女,歪着脑袋坐在板凳上瞧着。

魏人甲胄的内衬,一般都是采用厚实的牛皮,为了将纤细的针线穿过这些牛皮,孙氏与赵弘疆的两名侧室,可谓是吃足了苦头。

尤其是燕王妃孙氏,她出身魏国名流贵族『外黄孙氏』,娘家以往占着矿、躺着地,一世吃用不愁,何曾做过这种辛苦的针线活。

十指不沾阳春水,才是这类名门贵族的千金平日里的真实写照。

忽然,燕王妃孙氏皱了皱眉,原来是针线不慎刺伤了手指,然而这位贵族女出身的燕王妃,仅仅只是将手指放入口中吮吸了片刻,待血止之后便继续缝补手中的甲胄——仿佛她已经习惯了。

『……』

看到这一幕,站在堂外的燕王赵弘疆心情很是复杂,他既心疼,却又感到几分自豪。

“爹爹。”

胖嘟嘟的长女团团,瞧见了站在堂外的赵弘疆,高兴地奔了过去。

赵弘疆哈哈笑着,将女儿抱起。

见此,燕王妃孙氏等屋内的女人们,遂停了手中的针线活,恭谨地向赵弘疆行礼。

还有赵弘疆的两个儿子,赵伯武、赵仲武。

行礼之后,燕王妃孙氏走上前来,从丈夫手中抱过女儿,示意两名侧室领着三名儿女前到偏厅去。

只可惜女儿团团吵着要她爹爹抱,以至于到最后,只有赵弘疆的两个儿子老老实实跟着两位姨娘到偏厅。

待等众人识趣地退下后,燕王妃孙氏为丈夫倒了一杯茶,在旁笑着看着丈夫逗着女儿。

虽然女儿团团是侧室所出,但因为那两名侧室本来就是孙氏自幼相识的堂姐妹与表姐妹,因此孙氏向来是视如己出。

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君,兄长还是没有来么?”

她口中的兄长,乃是她的亲兄长,也是燕王赵弘疆的大舅子,孙颢。

说起来,外黄孙氏与燕王赵弘疆的关系着实不浅,首先,燕王赵弘疆的生母孙贵姬,即是外黄孙氏的族女,按照辈分算,燕王妃孙氏得喊孙贵姬一声堂姑。

因此赵弘疆取了孙氏,与外黄孙氏可谓是亲上加亲,正因为这样,外黄孙氏当初才会大力支持赵弘疆组建山阳军。

不夸张地说,燕王赵弘疆的山阳军能发展到今日这种地步,外黄孙氏功不可没。

尤其是去年下半年魏韩之战再次爆发的时候,由于魏国急需大量武器装备,而大梁的冶造局与兵铸局又来不及打造,因此,朝廷特许地方贵族私铸兵器、甲胄,组建私军保卫国家。

在这条特殊政令下,以往那些看似仿佛国家蛀虫的魏国王公贵族纷纷行动起来,不惜投入重金组建私兵打造兵器,比如成陵王赵燊、安平侯赵郯眼下驻军在『酸枣』的军队,就是这两位赵氏王侯自行筹资打造。

再比如外黄孙氏,往年占着本属国家的矿山不肯放,但如今魏国面临覆亡威胁时,外黄孙氏当即花费巨资为山阳军锻造武器甲胄,为其筹集军粮。

不能否认,魏国的贵族、尤其是大贵族,平日里想尽办法以权谋私、钻朝廷的空子,但当这个国家遭到威胁时,他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出钱出力。

想来,似楚国的巨阳君熊鲤那种贪婪而无远见的大贵族,世上还是极少的,绝大多数的贵族,哪怕平日仗着王公贵族的身份在国内作威作福,但当国家面临覆亡威胁时,他们还是会贡献自己的力量,即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嘛。

而燕王妃孙氏的兄长孙颢,最近几个月就负责向山阳运输粮草,但不知怎么的,比预定日期晚了整整三日,孙颢的运粮队伍还是没有抵达山阳。

这让赵弘疆夫妇都有种不详的预感——会不会是被韩军骑兵给劫袭了?

这个猜测,大有可能,因为从客观说,魏军已经失去了对河内至少七成地域的掌控,面对着据说几万十几万的韩国骑兵,北疆的魏军如今连各自驻守的县城都不敢轻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军骑兵恣意在雪原上驰骋,截断了北疆诸城与大河以南魏土的联系。

“或许是因为风雪耽误了,莫要担心。”

赵弘疆安慰着自己的妻子。

虽然这话,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当日傍晚,孙颢带着两三名家仆,浑身是血地逃到了山阳。

果然,孙颢押运粮草的队伍遭遇了韩军骑兵的袭击,见势不可逆,孙颢仓促命令家仆与民夫烧掉那一车车的粮草,免得这些粮草被韩军夺得。

事后,孙颢凭着二十几名家仆的拼死保护,好不容易这才逃到山阳,向赵弘疆禀述这个噩耗。

看着孙颢羞愧尴尬的模样,燕王赵弘疆摇了摇头,反过来宽慰前者。

他并没有责怪孙颢的意思,毕竟以北疆目前的情况,孙颢率队向山阳运输粮草,这本来就是一桩极其危险的事,随时都有可能遇到韩军骑兵的袭击。

但即便明知如此,赵弘疆心中还是不住地失望,因为他山阳县的粮食已经不充裕了。

尽管近两个月,山阳省吃俭用,但毕竟这座城池驻扎着将近一万八千名山阳军与四千余名南燕军,除此以外还有数万山阳当地或附近慕投而来的魏民,粗略估算下来,山阳城内的粮食,可能只够支撑半个多月。

而这并不是最坏的消息,最坏的消息是,近几日来,韩军骑兵在这一带的行动越来越频繁,对打击山阳、怀邑等城的粮道也越来越仔细。

这让燕王赵弘疆得出了一个结论:韩军即将对山阳、怀邑等地用兵!

次日,赵弘疆将曹焱、刘序等宗卫以及山阳军的将领召集到燕王府,与他们商议对策。

随同出席的,还有赵弘疆的大舅子孙颢。

在商议过程中,诸人无不忧心忡忡。

平心而论,山阳县在短时内倒是不至于会被韩军攻陷,毕竟燕王赵弘疆在山阳县经营了四五年,无论是城防还是城内魏人的民心,都是极为可靠的。

问题在于两点:

首先,从目前北疆的战况着眼,山阳县的战略意义已经非常小,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待等开春之后,韩军将大举渡河攻打大河以南的魏、卫两国领土,届时负责进攻河内郡的,可能仅仅只是邯郸方向韩军的一路偏师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山阳县的压力虽大大减低,但已经起不到分担韩军压力的作用,且没办法支援本国。

其次,在韩军骑兵的渗透袭击战术下,山阳县、怀邑县等地已变成一座座孤城,被韩军切断了与本国的联系,在这种情况死守山阳,最终仍逃不过被韩军攻陷的命运。

因此,宗卫刘序提出建议,趁着韩军还未开始行动,迅速撤到怀邑,与怀邑那一部分镇反军汇合,设法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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