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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满用嫌弃的眼神看了一眼韩王然,沉默着不说话。

他在思考着从魏公子润手中救回釐侯韩武的可能性。

硬来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他韩国目前已没有更多的军队逼迫魏公子润乖乖就范,去年冬季征募的那些新军,早已被朱满派到了巨鹿,哪里还有什么宽裕的兵力。

更何况河内战场那边,他韩国军队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暴鸢、靳黈等将领已几次写信派人送到武安,向朱满求援。

既然不能硬来,那就只能与魏军交涉,也就是说,以这场仗他韩国承认战败为代价,请求魏军释放釐侯韩武。

但问题是,这场仗实在是太关键了,纵使朱满手握如今邯郸、武安一带留守军队的大半兵权,甚至完全有能力对朝廷施压,他也不敢那么做——因为非但这么做的人,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能救回釐侯韩武,釐侯韩武也必须为这场败仗负起大部分的责任。

忽然,朱满心中一动,前倨后恭般恭敬地对韩王然说道:“陛下勿惊,纵使釐侯一时不慎,被魏军所趁,朱满亦会誓死保护陛下、守卫邯郸。”

『嘿!』

韩王然暗暗冷笑一声,他岂会猜不到朱满心中的想法?

这不,在表示了一下忠诚后,朱满便暴露了他的目的:“至于釐侯之事……末将以为,釐侯乃我大韩的顶梁玉柱,若有何不测,国内必定动荡,到时候,似康公韩虎那等野心勃勃之辈,或有可能卷土重来,窥视王权。……因此末将以为,应当与魏军交涉,想办法让魏军释放釐侯。”

『这个时候派人与魏公子润交涉,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韩王然心中暗暗冷笑,冷笑于这朱满对釐侯韩武倒还真是忠心耿耿,为了营救后者,甚至不惜牺牲整个国家的利益。

魏公子润那是什么人物?

此人在战后向战败方索要赔款,那可远比其在战争期间更为凶恶,楚国、韩国,包括曾经还未臣服于魏国的三川,那个不是在战败后被那位魏公子狠宰一刀?

甚至于有人曾恶意满满地臆测,这些年来魏国的强势崛起,魏公子润固然功不可没,但楚国、韩国、包括三川,恐怕也为魏国出力不小——魏国的冶造局怎么发展起来的?不就是魏公子润投入了天文数字般的战争赔款么?

韩王然敢保证,倘若这会儿他派人与魏公子润交涉,那么,后者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狠狠敲他一笔竹杠。

当然,钱款财帛并不是最根本的问题,最关键的问题是……韩然根本不想救回釐侯韩武!

至少在现阶段,在他还未重新夺回大权的情况下,他完全未做考虑。

不过话虽如此,此刻当着朱满这位釐侯韩武心腹的面,韩王然依旧装出一副万分希望救回釐侯韩武的模样,慌慌张张、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对,要跟魏军交涉……”说罢,他便朝着殿外喊道:“来人,速速召丞相进宫。”

一听这话,朱满面色顿变,表情诡异地说道:“陛下,您何故召见丞相呢,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末将。”

心中冷笑之余,韩王然故作不解地说道:“这等大事,岂能撇下丞相?”

“这……”朱满无言以对。

鉴于丞相申不骇在朝中的威望,他可不敢乱说什么,只能等申不骇来了再说。

约小半个时辰后,丞相申不骇便来到了宫殿,在向韩王然躬身行礼之后,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几眼朱满,心中并无惊讶。

毕竟申不骇也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自然知道朱满于今日从武安前来邯郸的这件事。

“申相。”

“朱将军。”

申不骇与朱满彼此见了礼,随即对韩王然问道:“陛下召见老臣,不知所为何事?”

见此,韩王然便依旧摆着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将釐侯韩武不慎被魏军所俘,还有朱满希望派人与魏军交涉,想尽办法救回釐侯韩武这两件事告诉了申不骇,只听得这位老丞相皱眉不已。

其实在听说朱满从武安赶到邯郸之后,申不骇就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但他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如此严重。

“申相意下如何?”朱满急切地询问道。

就如今的邯郸来说,只要朱满取得丞相申不骇的支持,那么与魏军交涉救回釐侯韩武这件事,就十拿九稳了;反之若是申不骇反对,虽然朱满也可以强行与魏军交涉,但是后果就会很严重。

在朱满殷切的注视下,申不骇面露沉吟之色,久久不语。

不得不说,纵使是这位老丞相,在这个难题面前亦有些左右为难。

平心而论,申不骇对于釐侯韩武还是有几分欣赏的,毕竟这位君侯虽然执着于争权夺利,但在事关国家大事的大是大非上,釐侯韩武从未含糊,并未为了私利而侵害国家利益,顶多就是损害了其一部分政敌的利益而已。

但问题是,想要从魏军手中救回釐侯韩武,这谈何容易?

虽说魏公子润并非是贪得无厌的豺狼,但却是胃口极大的猛虎,上次他韩国战败,之后签订的战败赔款协议,就已经让他韩国伤筋动骨,若再加上这次……申不骇无法想象,若这场仗他们也打输了,魏人会要求他们割让多少土地,赔付多少战争赔款。

在经过深思之后,申不骇心中就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救!

并非是出于私怨,而是完全为国家利益考虑,在申不骇看来,釐侯韩武,说到底只是一个位高权重的权臣,论行军打仗,远不如李睦、乐弈、马奢等等;而论在政绩上的贡献,也不如他申不骇以及张平、侠累等士卿,总的来说,有没有釐侯韩武在,对于他韩国来说,影响不大。

既然影响不大,为何要不惜巨大代价去跟魏军交涉?

在申不骇看来,他韩国目前应该致力于这场战争,虽然说就目前的战况而言,打败魏国甚至覆亡魏国已近乎一句空谈,但拖着魏国的经济同归于尽,他韩国还是办得到的——只要将这场仗拖上个一两年,他韩国的国内经济固然完蛋,相信魏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申不骇愿意赌的是,在彼此‘同归于尽’前,魏国有可能提出和谈,或者,魏国到时候会同意他韩国提出的和谈。

完全可以到时候再想办法救回釐侯韩武嘛!

不过,活到申不骇这岁数,他当然不会直接了当地反对朱满,一来只会得罪朱满,二来,他的反对没什么用,朱满完全可以自己去接触魏军。

想到这里,申不骇沉声说道:“如朱满将军所言,釐侯乃我大韩栋梁,必然要保证他能安然返回,但与魏军交涉……这件事利害太大。倘若魏公子润提出的交换要求,是叫我大韩承认战败,至此对魏国俯首陈臣,我方从是不从?因一人而使我大韩成为魏国之臣属,想来,就算是韩武大人在此,他也绝不会答应!”

“……”

虽然朱满很想反对申不骇的话,但由于涉及到釐侯韩武的立场,他只能点点头附和这位老丞相的话,难道他还能说:如果釐侯韩武在此,就算不惜让他韩国成为魏国的臣国,也会支持与魏军交涉,将他救回?

想了想,朱满低声说道:“申相,您心中可有什么妙计?”

申不骇就等着朱满问这话,闻言捋着胡须说道:“妙计不敢当,老夫以为,我等不妨先稳住魏军,暗中再调军队包围巨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魏公子润的身家安全作为要挟,逼迫魏军妥协……”

“这……”朱满皱眉不语,心中思考着申不骇这条策略的可行性。

而此时,申不骇自顾自地说道:“话说回来,釐侯被魏军所俘,想来这件事必定对巨鹿一带军队的军心造成了影响,依老夫之见,陛下当征召康公……”

“康公?”

朱满皱眉看向申不骇,眼中充满了不悦。

无视朱满那不悦的表情,申不骇镇定自若地说道:“不错,康公。康公乃是我大韩的英雄老将,此时唯有他出面,才能稳定局势,想办法救回釐侯韩武。”

在说这番话时,申不骇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朱满。

他当然不是借机帮康公韩虎重返庙堂,但也并非真心实意出此计策,这提出这件事,完全就是为了打消朱满的念头罢了——康公韩虎与釐侯韩武乃是水火不容的政敌,前者会营救后者么?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仁义了。

在申不骇看来,只要康公韩武回到邯郸,这朱满就没办法一意孤行地与魏军交涉了。

而就在这时,忽听韩王然抚掌说道:“申相所言极是,眼下唯有康公能稳定局势!”

『……』

申不骇愣了愣,眯了眯浑浊的双目打量着韩王然。

『这个反应……不应该呀。』

他感觉,韩王然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但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有种错觉:似乎这位陛下,也希望康公韩虎能尽快回到邯郸。

然而康公韩虎,却恰恰是以往最不将这位陛下放在眼里的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