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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脱了那锦衫不说她是一国之后,今年已经二十有五的卫薇实在更像个十六七岁即将出嫁的姑娘家。

可她就是十四岁嫁给七皇子当侧妃,十七岁当庭揭发自己亲姊女扮男装被先帝赞许,十九岁随着新帝登基成为当朝贵妃,二十一岁因为在东都之乱中舍身救圣而被册封为后的大梁当朝皇后。

她奉玉玺垂帘听政,有朝堂议事代笔朱批之权,她与自己的外祖联手短短一年多光景就把两京世家压得喘不过气来……可这般的声势浩大,面前之人不过归朝几日,已经给砍掉了大半。

卫薇缓步走到了卫蔷的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一道佛堂的门槛。

“不必说得那么好听,你只是不喜佛堂罢了,从前阿娘拜佛你都能逃则逃。”

卫蔷自幼在北疆骑马习武,比卫薇足足高了两寸有余,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妹妹,面色露出一丝浅笑:

“皇后娘娘是要与我叙姊妹之情?微臣实在惶恐。”

卫薇的眸光垂下,在卫蔷右手的疤痕上跳了一下又移到了别处:

“我叙或不叙,你我都是姊妹,都是卫家女儿。”

卫蔷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她便是这般笑着说道:

“卫家有几个女儿,我卫蔷却无妹妹。皇后娘娘,有利可图,便说卫家从无卫二郎,被人教训了,又讲你我同是卫家女,这世上哪有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尽的好事?”

“不肯读书又不肯习武,只知道说笑玩闹,看见阿茵被夸赞又心生不忿,这世上哪有让你占尽便宜的好事?”

卫薇神色微动,那年漫天春光里,也有人对她说了一样的话,她是怎么回的?

“哼,阿蔷,我才是你亲妹,你怎么总是向着阿茵说话!”

“卫薇!阿茵也姓卫,也是爹娘女儿,你这话不许再让我听见。”

“我就要说!爹和大哥都更喜阿茵,你也是,每次出门就知道给阿茵带上好的墨砚纸笔,给我的都是些小玩意儿,偏心、偏心!”

“阿茵喜欢读书写字我才给她带笔墨,你只会玩儿,我只能给你带些九连环鲁班锁,这怎么也是错了?”

“我不管!一面纵着我玩儿一面又说我不学无术,阿蔷你就是个偏心的阿姊!”

“好啊,下次我也给你带笔墨,你一日写五百字给我!”

“不要!你就是在欺负我!哼!”

“行行行,我出门给你带了东西还是我的错了,那,卫家小兔子,你被欺负了能怎办呢?再去把阿茵喜欢的那只红点银鲤喂得饱饱的,让阿茵找不见?”

檀香之气萦绕鼻尖,越过卫蔷的肩,她能看见郁郁葱葱的树与大梁议政的明堂。

九连环、鲁班锁早就不见了。

通体银白,只有头上一抹红的鱼,她养了千千万万,终究不是从前的那条。

于是,皇后低声说:“阿蔷,你总是欺负我。”

她抬起眼,与自己的姐姐四目相对:“为那一件事,你与我气了八年,还要再气我多久?”

卫蔷与卫薇长得并不十分相像。

卫蔷眉目间更像她爹,疏朗开阔,随着年纪愈长而威势自成,唯有鼻子嘴巴像她娘。

卫薇却不是卫家人多有的微挑眉目,而是一双圆圆的杏眼,总被娘亲说是像外祖母,二十多岁的年纪,抬眼看人之时仍有少女时的稚弱。

门外天高云淡,门内群佛垂首,门内门外的人有着相似的、彰显她们血脉相同的唇鼻。

清风吹动,紫色的一品国公袍轻碰了金色绣凤锦衫。

卫蔷轻声说:“回皇后娘娘,被至亲伤到心冷之人,无气可生。”

皇后垂下了手中捻着佛珠的手,她猛地转身,看向佛堂深处,淡淡道:

“既然你知道我是皇后,便该知道何为‘君臣’,你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那个卫瑾瑜身世成谜,不配为定远公世子,定宁将军卫铭之子卫玘敏而好学,文武双全,我有意他为定远公世子,明日你就写信回北疆。”

她的语气淡,她身后卫蔷的面色更淡: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之世子,乃是先帝所允,先帝觉得他聪敏灵慧、机智过人,还赏过他玉牌,先帝不觉得他不配,微臣也不觉得他不配。至于定宁将军,他的爵位是前定远公降等而袭,与我这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镇国定远公毫无关系,以血亲论,我唤他一声堂哥,否则,我们不过是同朝为官的朝臣罢了。我选瑾瑜为世子,确实因为他乃是我大兄卫镝庶出之子,但,就算他不是,我这以军功封爵的初代镇国定远公让他承我爵位,他便承得起。”

又是不欢而散。

定远公又又又落了皇后的颜面。

东都城里却没人讨论此事,倒不是因为众人已经习惯了,而是因为重开西域商道之事已经让整个东都成了一锅沸水。

沸水之中,裴道真就是快被煮熟的鱼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