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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婵土匪出身,二十多岁的时候大字还不识几个,从认字到学兵法都是跟了元帅之后才会的,她却并不是一味粗莽之人,给元帅当将军“为公”二字总牢记在心。

在她看来,龙十九娘子身为一军主将治军不力牵累元帅,就该军法处置了。

四十军杖实在太轻。

“符将军不必笑,我这老……”她回头看了离自己二十丈远的古求胜一眼,“我这老贼驴自以为是,不过是个穷措大,这次来太原,我可是要在元帅面前做些大事。”

说完,龙十九娘子面上一笑。

将开会之处定在太原也是因为东边各州刺史到麟州实在太远,今年除了得曲白梨献太原所在的并州、汾州,定远军还进军攻打荆小乙所占之地,先后占领了沂州、徐州、亳州、汝州、许州,宿州,加上南边的唐州、邓州、襄州、安州、复州、荆州,还有曾属南吴的海州,据有了淮北和汉水一带的大半疆土。

这也意味着齐聚太原的又多了十三个刺史和学政,光是安排住处就让一向俭省的并州刺史几乎挠破了头皮。

好在他妹妹现北疆大学堂副教授、檀州学政伍晴娘也来了太原,让他多了几分慰藉。

只可惜见面不过一刻,伍显文的心又疼了起来,只因他妹妹说:

“大兄,我欲南下领各州学政事。”

伍晴娘是认真的。

北疆大学堂现任教授为崔瑶,可崔瑶是大学政,一年能在大学堂的日子不过月余,其余诸事都是副教授伍晴娘所管,起初让大学政做教授是为了让人不小看大学堂里的杂学,现如今大学堂日渐红火崔瑶早有辞职之念,崔瑶走了,伍晴娘就是大学堂教授的不二之选。

可她想南下,去贫苦者无力读书,女子无权读书之处。

天下并非只有从前守寡的院落、并非只有檀州、并非只有北疆……在更远的地方,她要去让旁人也进大梦里来。

伍显文抱着自己那颗被卫蔷极为欣赏的脑袋原地转圈儿。

“晴娘,南方多瘴疫,这两年还大灾连连,你……”

看着自己妹妹的脸,阻止的话伍显文没能继续说出口。

“我把云州州学对面的院子卖一套,再卖个铺面,你带着钱南下,别亏待了自己。”

伍显文刚到北疆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家财用来在云州买房,这几年云州城日见繁华读书者云集,大学堂也开在了云州,那五六个铺面六七个院子价钱都翻了几倍。

伍晴娘笑着摇头:“大兄,我这几年出教材、出卷子,还写了两本算学书,没短过钱财,云州的房子十年里只有涨的份儿,你留着来日养老也足够。”

一双小眼转了又转,伍显文不再提此事。

他又无成家之念,这些家财不留给妹妹还能给谁?

为了这次开大会,他将原本整平做球场的晋王府后院腾了出来,一来是做开会之用,二来备足了茶水也让这些官、将有个能大聊天的地方,陈伯横来得早,在这儿跟齐青密三州总监察司长余三娘论起了各处的大案,云州监察司长杜明辛偶尔也趁着午歇来凑热闹,并州学政王无穷与余三娘是好友,来这看望好友听着案子就走不动了,并州将军曲白梨一头白发如雪,本是来拜见陈相,到底也没走成,再后来徐州刺史黄蓝带着学政和徐州各司主事来了,又说起了打徐州的诸事,这院子里就更热闹了。

卫蔷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她半道在绛州停了几天,只比龙十九娘子早了一天,等她到了,院子里几乎算满了,三四百人分着各处议事,着实人声鼎沸。

二月十九,大会开了起来,如往年一样,说的第一件事是粮食,这几年每年都比从前更冷,冬雷夏之类怪事频发,各州各县时有减产,“保田、保种、保肥、保工”是每年都要提的重中之重。

各州刺史与农部又报了下去年的田地和产量,说了下今年要如何开荒、如何推粮种。

麟州军械所又说了下他们改进的农具,他们一直认为蒸汽车头可以替牛拉犁只是杜仲胶产量不足价格又贵难以使蒸汽车头如顾师所想的那般推广,去年年末他们想了个新法子,参照顾师所说的“坦克”用铁打造成销铰链替代铁轮外的杜仲胶,加了一个履带的三轮车头能拉动连牛都拉不动的铁犁。

“此车名为‘履带车头’造价一百贯,麟州军械所现有车头十五架,履带七十副,新造履带车头一架需六日,建与军械所相当的一车厂需五千贯,火力铁车床十架,用熟工三十人,需学一年。”

看着空地上冒着烟往前走的履带铁车头,各州财官纷纷低下头去算账看看自家州府能不能建起一车厂来。

能拉铁犁的车头固然珍贵,卫蔷更看重履带。

“有这个东西,那铁炮是不是也能随车而行?”

坐在轮椅上的麟州军械所所长王仪笑着点头:“做成顾师说得那等模样如今还不行,做成履带铁车载炮还是只能用驽马或牛,这车比寻常木车铁车重上百斤,没有蒸汽机为力源,还不如寻常铁车。”

他说得清楚,卫蔷也听了个明白:“后续还要各位殚精竭虑了。”

王仪笑着看向第一排的财部管事:“林管事今年若是能多批给我们一万贯……”

林管事恍若未闻。

与她别无二致的还有幽州财部管事楚昕,幽州刺史诸葛弘抓着的她的袖子满脸写着“我要那个!!”,她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颇有些自家谢长史的风采。

说完了粮食接着就是税收,税收说完了是新占各州的抚民,再之后是商贸……说完此处时,已经金乌西斜,晚风簌簌。

“再说完今天最后一事,咱们明天继续。”

符婵抬起头:“该说打南吴了吧?”

龙十九娘子看了她一眼。

“我等所占之地,早已不止北疆,定远军所卫之民也不止北疆百姓,南吴称咱们北蛮,西蜀叫咱们是长安,吴越唤的是北疆……”

所有人静得像是停留的风。

陈伯横转头去看元妇德,见她抬头望向了元帅。

瘦高的女子穿着一身紫藤灰色的衣袍,腰上是一条黑色皮带,她就这样站在众人之前。

沐着天空中最后的光辉。

陈伯横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今天。

泰山崩,旧日落,田地将新。

卫蔷笑着问:“‘黎’这字如何?”

说完,她将字写在了身后的石板上。

“好!绝妙!”陈伯横拔地而起,“黎民之黎,众生之黎,我等正是为普天下百姓而在此,黎字极好!”

卫蔷将石灰笔放下,转过身来。

“从今日起,我等便是黎国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