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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手回剑,林昇身如横桥踢飞两把袭来的钢刀,再一回身,镣锁一响她竟只借镣锁一点力就旋身而起,手中宝剑冷光飞荡。

每一剑都比牛毛似的雨滴还轻,剑剑击中旁人要害,百刀袭来一刃开,碎风不及追剑来。

昔年名震天下的林大家剑雨旋身水泼不入,她去之后无人敢再在剑术上自称大家。

也有传闻,定远军中有一副将承林大家之衣钵,却是将剑只做杀人利器,快却不美。

林氏的剑自然是要美的,曲化勾折,人剑一身,譬如此瞬。

简陋窝棚,袅袅炊烟,湿了地的雨,被惊动的马,身后浩浩江水,今日因这一剑而镀上了霜色。

霜色渐退,才是血色。

拧紧的铁链又松开,重回二尺长短,林昇落回地上,剑在她手中一转,已经到了她身后挡住了一支冷箭。

“有人走漏消息,传信鄂州营,易将军,劳你和兄弟断后。”

“好,你尽管走!”易笙紧握手中凤嘴大刀,一跃上马,砍人头如切菜:“兄弟们,让这些不长眼的看看咱们多云寨刀阵的厉害!”

“嚯!”

十数把大刀齐亮,杀气腾腾。

这边,林昇拉住沈秋辞急退几步听见有人大喊“杀马”,她循声去剑,将一人喉口挑开一道血口,剑仍回身前,仿佛从未出去过。

只有雨曾被截断过。

砍断马绳,林昇抓住沈秋辞的腰,一托一跃,两人仿佛飞似的坐到了马上。

作挑夫打扮的敌人连忙来追,却见那马并未急急离去,而是冲向他们,就在他们退避的瞬间,两个弩手暴露人前,被一剑夺去了性命。

林昇的这“退”,着实退得游刃有余,竟是瞬息间夺了七八人性命。

一黑一青两道人影骑着枣红大马渐渐隐入雨雾之中。

易笙偷空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口中一阵呼哨。

“咔。”

山壁上有湿润的脆响声。

“退!”易笙大喝,带着手下十几人后撤了几步。

行刺之人以为他们也要逃走,连忙举刀追上,却被一支箭射穿了肩膀。

“咄!”

那人抬头,瞳光大震。

山壁上冷光隐隐,练成一线。

是定远军承影部的弩兵。

也不知是何时在这江边凉雨中埋伏下的,又埋伏了多久。

……

林昇带着沈秋辞一路拐进林间,过鄂州大营而不入,沈秋辞隐隐有所察,就听见她还笑:

“我如今被卸职,身上只有一个送信的差事,入了大营还得被盘问,说不得还得往荆州核查我身份,日子耽误了,你也可能多受委屈,不如咱们早些往金陵去。”

沈秋辞手中一温,是林昇将缰绳放在了他的手心。

“这马是老马了,你只管别让它太快在这道上就无碍。”

林昇的手总是温热的,指尖从他的手背上划过,沈秋辞的耳中的雨声瞬间凝滞。

“别担心。”林昇是这般说的。

下一刻,她马鞭长甩,人腾空而起,稳稳站在了湿潮的树杈上。

身后是骑马远去的沈秋辞。

面前是追杀而来的不留行。

乌鸦?枭?鹫?又或是虎鹰?

没有鸟会比她的剑更快。

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落在树杈上时,树杈又空了,仿佛这水从来只是未停留过的雨。

沈秋辞的手松松抓着缰绳,凝神听着身后的动静,刀剑拼接声像是崩断的霜花,惨叫声里浸透了血,让人越来越冷的雨似乎也成了无所躲避的剑式。

“祖父,林少侠是什么样子?”

“哈,‘银鞍照白马,踏飒如流星’,‘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李太白此句恰似为她量身所写。”

“这种模样又哪里是游侠儿?分明又是哪个国主的走狗。”

“哈哈哈哈,林小郎君一拔剑就从《侠客行》《白马篇》去了《野田黄雀行》,“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她这一剑,只为不平而出,公侯王爵千万金,换不来她一剑救黄雀。”

“哼,不过是要卖命换钱的游侠儿。”

数年后,他眼疾稍有好转,曾画过一幅画,画上黄雀群飞于山河。

杨源化问他怎突然这般有雅兴,他垂眸说道:

“‘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那些细作不如以鸟作名,我为太子殿下所创之处,就叫‘不留行’。”

飞不走的雀鸟,无人可谢。

只能杀人。

“久等了。”

沈秋辞一惊,身畔又多了一匹马。

马上那人身上带着淋漓汹涌的血气。

“没有。”

沈秋辞笑。

没等很久。

江淮一带这个时节的雨一旦下起来就绵绵不绝,奔出两个时辰,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卫蔷找了一个破败的草屋让两人勉强栖身。

四处都是湿的,好在带了火器,草屋里也有没湿透的干柴,应是过往的樵夫所留,将火升起来,林昇又搭起一个木架,让沈秋辞将衣服脱了挂在上面烘。

“幸好这包里有衣服。”

马上原本就挂着行囊,依着定远军的规矩用油布牢牢包了衣物和薄毯,毯子是羊毛织就,林昇将它递给了沈秋辞。

沈秋辞没接:“咱们俩现在想要安然到金陵只能靠你,这毯子你留着,给我件衣服就好。”

林昇笑:“你这般体贴我可受不住。”

岁月忽而倒转,山河顷刻移位,沈秋辞依稀是旧日中的少年。

“林昇,你这般照顾我,是因为军令不可为,还是因为你我是旧相识?”

他低声问,字字被火光照亮,融进了外面的雨。

清瘦的女子跪坐在湿衣的另一侧,笑着道:“我押送犯人是手段你那是未曾见过。”

她裹着新的中衣走出来,又翻找出一个铁盒放在漏雨的地方接水。

“你这些年过得也辛苦,我非胜邪,更非鱼肠,是非曲直自有旁人查清。”

她用细棍挑了下木柴,火苗又更旺了些:“你是当年跟我患难与共的沈家小少爷,没人定你的罪,那你就只是沈秋辞。”

沈秋辞取下了眼睛上的白帛,看向火光,只看见明灭的一团。

他却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双极亮的眼。

那眼应是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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