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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卫燕歌,卫蔷抱住她拍了拍肩膀:“崔姨唠叨我的我也想唠叨给你听,咱俩就别互相啰嗦了。”

“阿姊你早些回来,年后我派清歌去洛阳,二月不归,我亲自去洛阳寻你。”

卫蔷:“……我三月不回来北梁是不是就被你打下来了?”

越天狼脱下斗篷,学着卫蔷的样子解开长发,苏长袖将卫蔷放在一旁的裘衣换在了她身上。

一刻之后,打着哈欠的“大辅”带着自己身边漂亮的小姑娘回营帐休息。

目所难及的浓浓夜色里,穿着一身承影部铁甲的女子纵马远去。

……

雪终于停了,宫中往来宫人却越发瑟缩起来,进了腊月,宫里终于发了些冬衣下来,勉强一人有一件,摸着就不是新的棉花,穿在身上也更像个夹衣,有手巧的宫女以为是棉花太旧,将衣服拆看一看,些许棉花夹着破布片,这等衣服又哪能抵御了雪化时的刺骨之寒?

新的棉被也是一样不顶事的,大太监、大宫女抢了小太监、小宫女的棉衣勉强度日,冻死在各处宫室还算去了个清静,被冻病冻伤的被赶出去扔到夹道里任凭人清醒着死去,才是死都不得好死。

实在活不下去的宫人终于想到了一个能救了自己性命的去处——九州池上的飞花殿——圣人现身明堂之后皇后的修养之地。

“启禀圣后娘娘,韩太尉进贡了些白鱼,圣人命奴婢来给娘娘加菜。”

大太监将鱼从热腾腾的食盒里取出放在桌上。

“这菜名叫白玉醉,白鱼是用江南米酒糟了三日才上锅蒸好……”

“难怪一股酒肉气。”坐在案前的女子毫不客气地说道,“琴心,朕不耐烦这味道,你将这鱼给宫人们分了吧。”

琴心没说话,摆摆手,两个小宫人立刻悄无声息地上来将酒香四溢的鱼给撤了下去。

大太监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穿着一身杏色罗裙的圣后又吃了几口笋片,将筷子放在了一旁。

“这宫里到处都是死人的臭气,竟有人还能吃得下酒肉。”

看着之前摆过白鱼的地方,她一脸嫌恶之色:“将这桌布也换了吧。”

琴心轻轻行了一礼,让人将桌上的布换了下去。

这些布是上好的锦缎,随便扔在飞花殿的角门外,自有活不下去的小宫人拿走,在宫里是换不来棉衣的,换点柴也能续了性命。

“外面鱼池结冰了么?”

“回圣后娘娘,岸边一直有人日夜生火,鱼池并未结冰。”

圣后满意地点点头。

“娘娘今日要去赏鱼么?”

“不去,找些人把殿外的残雪和冰都清了,别让皇子回来的时候摔着。”

“是。”

说完,也没什么还需交代的,圣后坐在榻上,拿起了一本书。

她进了飞花殿的那天,圣人怕她养身子无趣,送了好些书来,除了佛经就是《女诫》之类,现在都整整齐齐地码在架上,穷极无聊,圣后也会翻看几页。

飞花殿里的光景,从朝到暮,日日往复,圣后总坐在榻上,要么看书,要么发呆,像是将自己的一道影凝在了光华稀薄的白墙上。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琴心都觉得自己越发沉默,又觉得圣后并无甚变化,只是越来越不爱吃肉了。

“娘娘,趁着还没起风,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必。”

没有戴钗环的圣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喜怒连着脂粉被她一并洗去了。

看了自己的女官一眼,圣后缓缓道:“这些书还是有趣的,你也不必觉得我无聊。”

“……是。”

暮色渐染,有小太监一路小跑来传信说皇子被圣人留下考校功课,今日就不来给圣后请安了。

圣后也还是淡淡的。

飞花殿里的这一日一切越发浅淡起来。

掌灯入夜,圣后正要沐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琴心快步走出去,看见穿着葱绿罗裙的女子光着脚跪在地上。

“钱昭仪?”

“琴心姑姑,妾想见圣后!”

“钱昭仪,时辰已晚。”

匍匐在地的美人眼中涌出泪来。

“让她进来吧。”

裹着洒金大红斗篷的圣后站在红色的灯笼下,声色浅淡。

钱昭仪踉跄起身,又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圣后的面前。

“娘娘,妾求您,妾愿意留在飞花殿做个粗实宫人,您留下妾吧!”

传说在圣人面前最得宠的钱昭仪今年也才十六岁,在琴心的眼里也不过是个不知明日死在何处的小姑娘,见她膝行要抱住圣后的大腿,琴心一把拦住了她。

“钱昭仪,有话好好说!”

“娘娘!求求您!您救救妾吧!”

明明已经是被困在九州池旁的飞花殿,连想看书都不得,圣后站在那,就让人明白谁是这个皇宫真正的主人。

钱丝儿一把抓住了圣后的裙角,整个人趴在地上,哀痛得像是将要死去的鹂鸟:

“娘娘,圣人他简直……”

“圣人他大病初愈,正是极好的时候。”在她头顶,圣后轻声说,“不会有丝毫不好。”

刹那间,钱丝儿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才进宫两个月的少女似乎明白了什么极要紧的规矩。

圣后没有看她。

“钱昭仪年纪小,忧心自己不知道怎么照顾圣人,情急之下,情有可原。”

圣后看的是琴心。

女官缓缓点头。

钱昭仪泪流满面。

守门的小太监走过来小声说:“圣后,大德殿召钱昭仪侍寝,石将军派的人来了。”

“圣人要你,你就去。”

圣后的手中拿着一卷《女则》,她微微俯身,用书挑起了钱丝儿的下巴。

“‘饮清茹淡,祛疾延龄。得失损益,判然悬绝矣。’有不懂不知之处,看看这些书,恍惚也会得些道理。”

她眸光幽幽,容貌仅是清秀,仿佛全然不是人们盛传的那副乖张可怕模样。

钱丝儿的眼神与她的眸光一触既碎,片刻后,年轻的宫嫔惨然一笑:

“是!妾幸得圣后教诲。”

站起身,钱丝儿小心退出去,不多时,外面突然传来又一阵喧闹。

“来人啊!昭仪娘娘掉进鱼池里了!”

飞花殿里,披着斗篷的女人笑了笑,将那本《女则》扔在地上,脚上的绣鞋径直踩了过去。

“我在的时候,这些世家觉得我不好,我不在了,他们又不肯好好伺候赵启恩……赵启悠还在邢州称病么?”

“回娘娘,圣人派了十个御医去邢州。”

卫薇脱下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了素色的中衣。

“世家不可靠,宗亲不能依,清流是我提拔的,唯一能用的韩熹是背叛了我去投他的……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只为了看自己众叛亲离、日薄西山,哈。”

似有似无的笑挂在圣后的脸上,她挥挥手,让琴心退下。

琴心退下,一个大太监走进殿内,小心关上了门。

“圣后,奴婢来给您读书了。”

“好。”

卫薇斜靠在榻上,随手抽出了一卷书,扔在了他身上。

“今日读这个。”

“是。”

那“太监”却并未拿起书卷,只摘帽脱衣,露出了属于男人的嘴和手。

不多时,轻薄纱衣软飘飘落下,正遮住了那卷《楞严经四种决定清净明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