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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紫宸殿。

看着伏地而跪,手中提着一颗首级的李道林,崇康帝震怒道:“开国公,朕相信傅隆没那么蠢,不会参与到巫蛊之祸中,但是,若连举兵谋逆之罪都可轻恕,那天下焉有太平之日?”

李道林叩首道:“陛下!傅隆未曾举兵,臣便在显武营中,何人敢叛逆?傅隆之首级,便是臣命副将赵步伟亲自斩下的!他治家无能,让钱氏做下那等悖逆之事,合该处死!但是,傅隆乃国之忠臣,为国征战多年,数次险死还生,有大功于国!今其已身死,唯求陛下只诛首罪!”

崇康帝胸口起伏着,他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人敢求情!

他当然知道,李道林为的不是傅隆,而是显武营。

若是让显武营背上叛逆之名,那么朝廷便可名正言顺的进行一场血洗。

军中清理谋逆之罪,手段简单血腥,唯有一杀字尔!

但这却是李道林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

然而,这又是崇康帝所期望的。

盖因前面辛辛苦苦接收的五团营,极其难以消化。

五团营的中坚将校,悉数为贞元勋臣铁杆部将。

这些人拉拢拉拢不得,打压又师出无名,短时间内轻易动弹不得。

这让崇康帝极为失望!

若是能够得到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清洗后,全数掌管的大营,对于崇康帝来说,诱惑无穷。

越是看着这满朝文武,崇康帝越是无比渴望手握兵权。

以拨乱反正!!

只是,以他的政治智慧,自然明白不好与李道林正面相对,若如此,即使赢了,也是惨胜。

他目光转动,扫过诸人,最终落到了站在角落里好似透明人的贾琮身上。

贾琮带了成国太夫人进宫复命时,便在僵持中。

他一个战五渣的喽啰,在这间大殿内,自然没有说话的份儿,因此老实站在一旁候着。

若非他身份实在特殊,为天子耳目亲军,他连旁听的资格都无。

君不见六大国公,也不过进来两人罢。

崇康帝此刻却到了用他的时候,问道:“贾琮,你说,显武营是否为叛逆?”

贾琮连思考利弊得失的时间都不需要,躬身道:“回陛下,显武营明知臣为天子亲军,当朝冠军侯,还强行追杀臣穿过半座城,甚至还妄图冲击皇城,与御林军作战。若此不为叛逆,臣实不知何罪可定为叛逆?更不肖说,傅隆家参与巫蛊厌胜之案中。在臣看来,此罪更胜于追杀臣之罪。为人臣者,需知天威不可犯!”

听完这番言论,莫说殿内其他人,连崇康帝看向贾琮的眼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论不怕得罪人,这小子,该属当朝第一吧?

之前他同宣国公赵崇、成国公蔡勇已经势如水火,又因为顺天府官仓一案,忠顺亲王刘孜大出血十万两银子,恨他入骨。

原本他倒是和开国公一脉的衙内交情不错,谁知道,今日又将开国公给得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果真忠臣到这个地步?

看着满脸大义凛然的贾琮,崇康帝忽然明悟过来,他是松禅公的弟子。

他是儒门弟子。

这样成长起来的臣子,难免多些迂气。

他还不知道,在朝争之中,是非对错都是其次,利弊才是最重要的。

念及此,崇康帝心中的杀念忽然就降了下来。

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一言:利弊才为最重!

过了似短暂似漫长的一段压抑的沉默后,崇康帝缓缓开口道:“朕,素被人诟病刻薄寡恩,本想索性就做个寡恩之君。只要天下万民得安,只要大乾江山永固,纵然朕背负上这千古骂名,又有何妨?但是,朕终究下不了这狠心,行斩尽杀绝之事。长兴侯傅隆,曾有大功于国。虽罪责深重,但其已身死灯灭,罪责消半。便,不再施大辟之刑。传旨,剥夺长兴侯封爵,长兴侯府除爵,追回丹书铁券及三代封诰。钱氏腰斩,夷其母族。长兴侯府,男丁过七岁者斩,女眷发往瑷珲城,与披甲人为奴。至于显武营,自守备起,悉数发往雅克萨城,待厄罗斯罗刹鬼再度来袭,准其死战,将功赎罪。开国公,可满意否?”

李道林闻言,心中长叹一声后,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

决定了千百人之生死命运后,业已到了子时。

紫宸殿内手臂粗细的明蜡,照的大殿一片通亮。

却无人想着归家安眠,今晚,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崇康帝招来苏城,询问前长兴侯诰命钱氏之供词。

紫宸殿大太监苏城躬身道:“回万岁爷,钱氏交代,与傅贵妃交代相差无几。其确是在武安侯太夫人寿宴上,听得成国公太夫人与人言礼裕亲王府的庙祝有厌胜之术,便记在心上,后私下以五百两黄金,自小兴善寺庙祝老尼处求得厌胜之法,巫蛊宫中。成国太夫人之所以言此,是因为她与礼裕亲王世子妃不睦,看不惯礼裕亲王府宠妾灭妻之行径。当日所言,亦是发愤之言。”

崇康帝看起来极信任苏城,听闻他之言后,连细节都不再询问,道:“既然如此,先送成国太夫人回家罢。”

苏城躬身一应后,与一黄门低语几句,便安排人送成国太夫人孙氏回去了。

等打发了这个“中人”后,崇康帝问诸臣:“礼裕亲王藏匿巫蛊厌胜之术,诸位爱卿以为,该当何罪?”

诸人闻言,面色骤然微变。

今夜刀锋,看来便是指向宗室这位老亲王了。

宗室诸王里,还有影响力的,除了忠顺亲王外,也只剩下这个圣祖时期的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