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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牧村轻笑了声:“陛下用人,必定是物尽其才的,必得方方面面都用尽了,绝不浪费一丝一毫国禄的,从前动不动就说食禄者多,干活人少,十分不喜,这些年来越发明显了,看朝廷邸抄,时时有陛下叱责臣子疏慢,白食俸禄的。多将革职有罪之臣发去修河堤、修城墙、守墓陵,却极少赐死。众人只道陛下施政宽厚,仁慈慎杀,却不知陛下却是心疼白白给了许多俸禄,除了查抄家产补足以外,还该让他们服劳役,赐死太浪费了。”

一时众人全都笑起来,便连贺知秋也道:“我听说六部职官从前也并无如此勤勉,也是今上宵旰忧勤,励精图治,时时招臣子进宫问政,以致于如今上至内阁,下至六部吏员,都是日夜惕厉,兢兢业业,只恐那日君前奏答,一个不慎,就得去修河堤去了。”

许莼却问范牧村:“探花大人也是自幼伴君,想来对武英侯兄弟都极熟悉了?不知他人好相处吗?我只担心来日他到任了,盛家这边侍奉不周。”

范牧村笑道:“方子静比方子兴大了许多,方子兴当时是进京伴读,小小的,性情极耿直,但皇上却喜欢他,说直肠子,好相处。如今陛下果然也很看重他,他一直留在宫里为内侍首领,不离君前的。”

“方子静也是最近几年才进了京的,之前一直在粤东,偶尔进京探望弟弟。兄弟感情听说不错。据说是某次皇家冬猎,方子兴失踪,方子静不顾危险连夜带人进山寻找。结果方子兴却又已自己先回来了,听说兄长进山找他,又要回去找,被皇上拦住了,派了其他人去寻,好在后来都平安回来了,还杀了一头熊回来,护弟之名这才在京里闻名。”

“听说是和顺公主思念母亲,这才进了京,陛下也仁慈,赏老太妃出宫荣养在公主府了。听说武英侯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养旧伤,不大交际,应当也是避嫌。但品行操守,素性都不错的,你们可以放心。”

许莼道:“那就是武英侯夫妻感情很好了,先帝那时就赐婚了,二十多年了,怎么这么多年还没有孩子呢?”

范牧村笑了声:“你可不知道,赐婚的时候,和顺公主才这么点。”范牧村伸手比了下孩童高度:“只有六岁吧,就赐婚出嫁去了粤东。从宗室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出身并不显,性情十分柔顺。当时方子静十二岁吧,都是孩子。后来陆陆续续边疆也有战事,那边土司也造反,匪寇也多,听说方子静十几岁也就领兵出战了,大概聚多离少,后来又有旧伤,因此一直无子。”

许莼震惊:“就是说方子静已经四十多岁了?”

范牧村道:“是啊,他比方子兴大了接近二十岁呢,说是兄长,其实和爹也差不多了。”

许莼:“……”他想起之前看到方子静那模样,看着还年轻着呢,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范牧村接着道:“但也还好,我看他平日也不怎么管方子兴,只照顾衣食罢了。想来也是因为方子兴为天子近臣,他不好太过干涉。也是一贯行事谨慎不张扬的,因此他忽然捐助海事学堂,多半是天子示意,之后又奉诏题联,那多半就是他了,若真是他,许兄弟和盛兄弟倒不必太过担忧。”

这倒不是天子授意,是自己给他栽了一口黑锅,恐怕九哥是顺势而为,但会真的是武英侯吗?若是真是他来,好像还真不错,许莼心里暗自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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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且不知道被喝多了酒的童年学伴卖了个干净的方子兴打了个喷嚏,转头看着站在船头默默凝视的天子道:“陛下,送行的大人们都走了,开船吗?在船头久了恐怕要着凉。”

苏槐在旁边看了他一眼。

方子兴却全然不觉,只伸手挡了挡风:“要不再回去吧,辛苦跑来一次,就只远远看一眼,人都没看清楚。这时间也没那么仓促,离开年上朝还有些日子,多住几日也使得,定海那边也说病都好了,正和贺知秋他们三鼎甲在闽州四处游玩呢,活蹦乱跳的。”

海浪翻滚似雪,海鸟从空中掠过,扎入海中觅食,天蓝似琉璃,海风阵阵,谢翊想着许莼给他写的信里道:“猛浪若奔,心共帆飞,言不尽意,唯期再见兄之日,是所至盼。”

昨夜遥遥看了一眼,看他提着莲花灯,容色落寞,明明站在万人之间,偏偏斯人独憔悴。他当时十分想前去,拥他入怀,得半生慰藉。无论今后如何,但求一晌贪欢。

但,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谢翊淡道:“开船吧,回京了。”

方子兴哦了一声,转头去吩咐开船。随着喝令声响起,船桨摆动,大船悠悠启动,离开港口。

苏槐低声道:“陛下,千里迢迢过来,何不多陪几日呢,我看世子病容憔悴,很为相思苦啊。就连放河灯,也只为陛下祈福,全然不曾顾及自身,少年情怀,很该珍惜。陛下也难得过来,便是去请了世子过来,一并回京,想来世子也必定高兴的。”

谢翊道:“少年情热,不过一时。日久天长起来,总有淡的时候。许莼此人,性如稚子,冷了添衣饿了进食,爱了便贪恋不休,纯出天然,不顾世俗,这也是他可贵之处。”

“但他偏又有一股天性带来的趋利避害的敏锐,知道朕是天子,他第一选择便是警觉远远逃开,在南洋拍卖也好,给武英侯嫁祸也好,全是发于直觉,随性而为,甚至连之前给贺兰除籍那神来一笔都是如此,旁人看着只以为他是有福运庇佑之人,却不知道这等人其实是天性灵敏,能感知祸福,因此自然而然避开凶险灾祸,选择最正确的做法。”

“虽然日日写信,情热似火,只哄着朕开心,其实心中却隐隐知道离开朕才是最好选择,却又不能开罪了朕以免祸连九族,他未必想到这么深,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便是其天性所驱。”

“如今他接触了朝事,知道了权力之甘美,知道了努力向上,等来日等他入了朝,他总要知道君臣是如何做的才是大道。”

“他如今尚未及冠,不过才十九岁,朕大他这许多,岂能由着他任性而为。”

“他要入朝,便让他走正道,等他坦坦荡荡走出他的路来。朕便与他做千古君臣罢了,至于少年一时的情热,等他长大了明理了想通了,自然知道那些非正道。如今的迷乱相思,等他忙起来了,渐渐也就淡了,不过一时忍忍也就过了,情爱小事,并非人生必需。”

“再则,朕堂堂天子,难道还由着个臣子今日喜欢便贴近了卿卿我我,明日害怕了又远远逃开么。”

“他要做君臣,便是君臣。”

作者有话说:

注: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唐杜甫《梦李白二首·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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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皇帝包袱很重,也很能忍……还很爱给臣子画饼……

幼鳞:可是我不想要千古君臣的大饼……

九哥:你还小,你不懂

浑身嘴最硬的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