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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丑正。

陆惟抵达公主府。

他没有走前门,走到是后门。

自回长安,他还未来过公主府。

一是为了避嫌,二是的确抽不开身。

即便没有公主遇刺这些事,大理寺本来也积压了几个月的卷宗,足以让他忙上很久。

但如果非要抽空,也不能就说一点空隙都没有。

他只是从未有过如此患得患失的心情,即使近在咫尺,依旧迟疑于最后那一步。

马很通人性,见他安静,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一人一马就这样站了许久。

陆惟自觉心境已然平息。

此时自己进去,除了平添混乱之外,别无用处。

他转身想要上马,却见迎面来了几人,为首的正是章钤。

“陆廷尉?您怎么在这里?”

章钤愕然,忙上前将他从后门迎进去。

陆惟一身玄袍披风,在夜色里掀不起半点波澜。

入门之后,章钤先解释道:“先前陆无事来过,但当时这里兵荒马乱的,殿下也没醒过来,我就打发他先走了。”

陆惟点点头:“殿下现在如何?”

章钤沉吟片刻,脸色不算好,但也不算难看到绝望,加上灯火昏暗,连陆惟都无法从他的表情上判断出。

“太医说,性命无碍,但要静养,其余的不好说。”

陆惟嗅出一丝不祥:“那两名刺客身手很高?”

章钤点点头:“很高,应该是当年护卫敕弥东逃的贴身勇士之一,风至的伤势很重,太医说如果她熬不过今晚,恐怕就……”

他忍不住自责:“都怨我,若我今日跟着,到宫门去接殿下就好了!”

陆惟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风至不离左右,公主也不可能弃人而跑。

如果连风至都濒死,那么公主……

陆惟甚至想到,那两名刺客其实现在发动刺杀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即便杀了长公主,顶多也就是柔然人自己泄了愤,让北朝皇帝丢了面子,对其他人并没有太大影响。

所以,这两人从一开始,可能就是以死士身份被派出来的。

至于后面那个跑掉的刺客,人皆有求生欲,对方眼看杀公主不成,自然要拼命逃出生天,总不能束手等死。

“你们找到另外一个刺客了吗?”章钤问。

陆惟道:“锁定了范围,能不能活捉,要看运气。”

章钤沉默,显然他也从事发的惨烈,窥见此二人的目的。

“让陆廷尉费心了。”

“我能进去看看吗?”

殿下还在昏睡。

章钤张了张嘴,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带你过去。”

章钤也只能将人带到门口,婢女再进去通禀。

发生这种事情之后,长公主府上下如临大敌,这是很正常的,此时外头许多人彻夜未眠,更勿论处于风暴中心的长公主府了。

出来的是雨落。

她双目红肿,应该刚哭过。

章钤道:“陆廷尉来探望殿下,你看……”

雨落连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来。

“殿下先前说过,若是陆廷尉来了,就直接进去喊醒她,殿下有话与您说。”

陆惟也无意多言,直接越过雨落,往里面走去。

屋内很安静。

烛火只在外间燃着,到了里间,就只剩下一片昏光。

淡淡的血气伴着药味弥漫四下,被地龙和暖炉一熏,更为浓烈。

脚步几近无声,陆惟走到床边。

她双眼紧闭,面色浅淡,唇色苍白。

进来之前,陆惟还抱着一丝侥幸,既然章钤等人没有如丧考批悲痛交加,那说明长公主的伤势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但现在,他却不敢肯定了。

这妖女平日酷爱诓人,他倒真希望此刻对方又是玩心大发,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

但她难得也有这样安静的时候,陆惟印象里最柔弱安静的公主,应该是从塞外回来,刚下马车,一副娇娇怯怯我见犹怜,对故国早已生疏的模样。

那时就连陆惟自己也没料到,日后会与她产生如此之多的羁绊。

他本将公主当成登天梯,一路护送到京,筹码到手,自己升官,在朝中位置更进一步,为日后作铺垫,这位公主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

是从两人探索地下城,他发现公主不是个善茬,还是在对方读懂自己那句“天下大乱”背后的寓意,又或是上邽城内对方不顾性命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箭?

进来前,章钤曾与他简单说过公主的伤势。

她身上有好几处刀伤,都是柔然人留下的,但最严重的,是穿胸而过的一处伤口。

当时柔然人从天而降,杀的就是一个猝不及防,章钤没有跟在身边,马车外面固然有护卫,见势不妙再要反应过来,也慢了半步。

刺客直接刀指马车内的公主,但他们忘记马车内还有一人,那就是风至。

风至虽然武功平平,但好歹也能抵挡一阵,公主随身携带的压雪剑出鞘,一瞬间令两名刺客不得寸进。

问题就出在公主虽然能小胜半筹,但风至和马车外面侍卫的存在,反而让她束手束脚。

她身上这伤,是为风至挡刀时落下的,来势极快的刀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再刺到风至身上。

但巧合的是,原本应该看上去更严重的公主,因为刀穿透身体时没有伤到任何要害,看上去流了许多血,被刺客以为十拿九稳刺杀成功,实际上虽然也是重伤,却不凶险。

反倒是刀尖那头刺入风至身体,正好伤了她的心肺,导致风至如今濒临死亡,奄奄一息。

目光落在她被子和衣裳下看不见的伤处,陆惟忽然不忍心叫醒她了。

她好不容易能安安生生睡上一觉,醒来又要面对那些尔虞我诈千头万绪。

陆惟就这样静静坐着。

背靠床柱,望着她的睡颜,陆惟感觉内心前所未有的宁和,所有疲倦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竟将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击碎,眼皮不由自主沉重,就着这姿势眯眼打了个盹。

混沌间,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油然而生。

陆惟睁开眼。

章玉碗不知何时也已经醒了,正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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