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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是,金屋藏惊蛰啊。

惊蛰很郁闷。

他趴在桌上看着那枚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玉玺,只觉得头都大了。

他分别问过宁宏儒和石黎,都得到了这玩意儿是真的的答案。

偏偏因为它是真的,所以才更烫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藏在哪里都不安全,只能放在眼前盯着的这种感觉了。老天爷,赫连容是有哪里坏掉了吗?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他?就不怕他真的一气之下把这玩意儿给砸了吗?

宁宏儒看到这玉玺时,表情也很古怪:“陛下的想法,有些时候真是出乎意料呢。”

惊蛰咬牙:“总管似乎说得有些轻松了,陛下简直就是在发疯。”

“虽然传国玉玺很重要,但也只那些人的眼中重要。”宁宏儒乐呵呵说道,“在陛下的眼中,是不能与小郎君相比的。”

惊蛰抬起手,请宁宏儒打住。

这几天虽然不得不与他相处,但是宁总管从来没让惊蛰觉得不舒服过。在待人处事上,惊蛰远不如矣。只不过他毕竟是赫连容的人,虽然不是非常刻意行事,然而话语间总会下意识为皇帝说好话。

有些还能够忽略,可有些听了却是羞耻过头。

而且,宁宏儒就仿佛是个人精,就算不怎么说,总是能轻易看破他人在想的事情,就好比刚才他们也谈论到了后宫的事。

没有人比皇帝身边的人更加清楚,他对后宫究竟是什么态度。

宁宏儒:“这后宫基本上都是通过太后手里进来的人,或多或少,都与黄家,与太后有所联系。”虽不能说十成,却也有十之八九。

太后和黄家本来就密切相关,倒也不会藏着掖着。

“陛下不会碰太后送来的任何人,对情情爱爱也并无兴趣,所以这么多年陛下的确是处子。”

“噗——”惊蛰当时正在喝茶水,一听到宁总管这句话,“咳咳咳咳……”

他被呛到了,呛得满脸通红。

宁宏儒的确是个妙人。

这样的话也能随随便便说出来?

相对于惊蛰的满脸通红,宁宏儒却是镇定。

他已经过了那个千求万恳陛下都不愿意与女人亲近的阶段,自打认识到皇帝根本无心无情之后,他最大的希望不过就是皇帝能多活几岁,他也能多享几年权势。

他与石丽君都是依附着皇帝才能享受这么多,依景元帝的做派,又没有子孙后代,想必下一任皇帝对景元帝多也是看不惯的,那他身边的这些人也未必会落个好下场。

宁宏儒心中有数,却根本不后悔。

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比得上他现在这般恣意?活的时候既然痛快享受过,那临死的时候遭些磨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景元帝这座已经在宫里几乎腐朽了的石像,有一天突然裂开了缝隙。

这可谓是惊天破地第一回。

宁宏儒高兴啊。

虽然景元帝的手段是有些粗暴残忍,比起正常人来说过于偏激,可那到底也是真心。

在慈圣太后死后,就再没有过的,会跳的心。

这东西要是在那不在意的人眼中,也不过就是不值钱的破玩意儿,有些人轻易就能将其践踏;而在那些关切在乎的人眼里,这微弱的跳动声,几乎是个奇迹。

宁宏儒看着惊蛰,他正在拼命灌水,也不知道是在压下刚才的咳嗽,还是想要平息脸上的羞红。

惊蛰,或许是会在意的。

“……我不是问总管这个,”他看到惊蛰坐立不安,抱着茶壶说道,“这后宫到底有这么多人,到底都是他的……”

“其实,陛下的确给过她们选择的机会。”宁宏儒道,“小郎君,这后宫里面有过几位离开的妃嫔。”

惊蛰愣住,惊讶地看向宁总管。

宁宏儒:“陛下对她们没有兴趣,又嫌弃养她们太费钱,所以……”

费钱?

……真是很赫连容的理由呢。

“既然还留下来,就该知道自己有可能遇到什么。”宁宏儒淡淡说道,“若谁是胜利者,自然就能够享有权力。若是败了,也该自认倒霉。”

“……他很享受?”

宁宏儒斟酌着说:“应当说,陛下喜欢看人为了权势争夺……”

惊蛰喃喃:“就像是在看斗兽。”

他恍惚想起了很久之前,石黎说过的话。

当时他曾经问过容九的喜好,是怎么说来着?

——“容九平日里,可有什么比较喜欢的东西?”

——“杀人。”

——“那,除了这个……喜好外,他还有什么比较经常做的事?”

——“看斗兽。”

原来斗的是,人。

当时惊蛰还觉得,虽然这个喜好有点残酷血腥,可说不定……还是斗蛐蛐,斗鸡,斗狗什么的,也算是个比较正常的爱好。

……结果只会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残酷。

惊蛰有些烦躁,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几天他的心情都复杂得很,总觉得非常暴躁,却无处发泄。

以他的性格,就算自己心里难受,也不会对别人说出口。偶尔失控,还会立刻道歉。以至于待在乾明宫的这几天,他的情绪越来越紧绷。

“小郎君,您看谁来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宁宏儒突然高高兴兴从外面走来,叫了他一声。

明雨,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惊蛰感觉到的不是高兴,反而是没来由的惶恐。

他猛地起身,几步走了过去,抓着明雨的胳膊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声音有些颤抖:“你没事吧?”

“没事。”明雨有些奇怪看着他,“我能有什么事?”

真正被人以为出事的人,应该是惊蛰吧?

明雨微眯起眼:“你在担心什么?”

惊蛰下意识看向宁宏儒,却发现这位御前总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他把门也关上,拉着明雨走到桌边。

惊蛰:“你怎么会在这?”

明雨沉默地看着他。

惊蛰颓然低着头:“……你都知道了,对吧?”

明雨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还用再问吗?

“……是我没把你的告诫放在心上,才会给自己招惹了这样的……”惊蛰小声说着,有点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抱歉,把你也卷进来……”

“惊蛰,你干嘛这样。”明雨拍着他的脑门,“这件事错的又不是你,不要再自哀自怜。”

惊蛰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很想捂住他的嘴,谁知道在角落里又会不会藏着皇帝的暗卫。

“你为什么这么担心?”

明雨拉着惊蛰坐下来,把刚才见面的第一句问话又重复了一遍,试探着说道:“是因为,陛下拿我或者说我们威胁你了?”

惊蛰摇了摇头。

如果赫连容真的这么做了,那还好说,惊蛰对他这个人也能彻底死心了。他慢吞吞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或多或少都告诉了明雨。

在倾听惊蛰讲述的过程中,明雨有好几次险些打断他,可最终强行忍耐了下来,直到把所有的事都听完。

而后他第一句话就是,“那天夜里没有人看到你的脸吧?”

惊蛰摇头:“应该没有。”

但是。

“只不过该知道的,也都会知道。”

最开始冲进去北房搜索的侍卫,只来得及按照命令把所有的人都压出来。当时就在惊蛰身边的人,肯定或多或少知道他的身份。

“我一直都猜容九的身份不简单,可是也从没有想过他会是……”明雨有些迟疑地说,有些东西套在容九的身上还勉强能接受,可换作是景元帝,就会有些惊悚过头,“这不是你的错。”

尽管有些后怕,可他还是这么说。

“又不是你骗他,你几乎把你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甚至包括你深藏许久的秘密。”明雨轻声,“一直欺瞒着你,是那位。”

如果现在这个人不是景元帝,那明雨肯定要拉惊蛰把那个人臭骂一顿。偏偏因为是皇帝陛下,所以有些话他甚至都不敢说,憋得很。

明雨知道容九的真实身份后,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身为一国之君,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就算惊蛰长得的确好看,但也不是那种绝世大美人,更别说景元帝自己就长着一张美丽的脸,为什么偏偏是惊蛰?

明雨丝毫没有那种朋友一朝得势的狂喜,反而是深深的担忧。

他知道惊蛰是个怎样的人,知道他在乎什么,想要什么。如果惊蛰想要权势地位,那他这么多年何必那么过活?

惊蛰从来都是小心谨慎,以不惹麻烦为第一准则,他比任何人都牢记自己的身份,能做什么该做什么,而且也不贪求过多。

在他看来,分明就是皇帝陛下巧言令色,用那张漂亮美丽的面皮诱惑了惊蛰。一开始如果不是容九长得正好合乎他的心意,引诱得他沦陷进去,继而真正喜欢上他那个人,他们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但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偏偏是倒霉的惊蛰呢?

惊蛰不知道容九的真实身份,可容九不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惊蛰只不过是个太监?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惊蛰,我只是在想,”明雨轻声说道,“或许陛下也是真的……”

对你有那么一点情意呢?

惊蛰有些烦躁地把玩着桌上的玉玺:“如果他完全只将这件事当做一件有趣的乐子,那事情还简单些。”只要撑到他不再感兴趣的那一天,那这种磨难自然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