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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惊春“陛下在谭庆山遇袭,如今还未清醒。我已经让京郊大营的马敏封锁了谭庆山。陛下昏迷前,将一应事务交托到我与内阁手中,还望许阁老助我。”他朝着许伯衡长身一礼,惊得他几步上前,扶住了莫惊春。

莫惊春吐露的话语如同激起千层浪,不论是许伯衡还是内阁,都未必能适应。

可是薛成沉默了片刻,忽而说道“莫尚书腰间所带,可是太祖令。”

莫惊春将那块铁牌顺手摘了下来,手掌托着它,沉稳说道“确实如此。”

许伯衡和薛成面面相觑,便听到许伯衡说道“子卿派人封锁谭庆山,却是为何?难道凶手还藏在谭庆山中?”

莫惊春摇头,“动手行凶的人,已经被马敏抓到,主犯者,在陛下昏迷前,就已经亲手处死。如今还剩下几个残留下来的活口,从他们口中或许可以逼问出事实的真相。不过与他们一处的林氏林欢还活着,他的口供,也有一定效用。”

站在最后面的薛青紧皱眉头,“林氏?”

莫惊春“确是林氏族人。”

莫惊春此话一出,在场的大臣都不是傻子,立刻觉察出了他言下之意。他招了招手,让刘昊上前来,将陛下前些日子的查探和计谋都一一阐述出来,在听到此事有世家掺和时,薛成忍不住拽掉了几根胡子,彭怀远的神色难看,不停地来回踱步。

唯独许伯衡的脸色沉默,听了许久,方才说道“子卿是怀疑,谭庆山上,还有人旁人在指引?”

莫惊春“不是怀疑。”

他迎着许伯衡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大皇子在谭庆山的动作,可以引起林欢他们的骤然中止。那便说明,谭庆山上必定有他们的眼线。”

正此时,门外进来两个一身漆黑的男人,他们看也不看其他人,朝着莫惊春单膝跪下,哑声说道“曹刘试图从谭庆山的小路逃走,在追赶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摔落山崖,摔断了一条腿。”

莫惊春的神色冷硬了些,“没死,就将人带进宫来。”

他看了眼薛青,露出个淡淡的微笑。

“正好,大理寺卿也在此处。”

“喏!”

那两人退了出去,莫惊春重新看向几位大臣,声音透着坚韧的力道,“不是怀疑。”

在听到“曹刘”两字的时候,焦连安的脸色微动,猛地看向莫惊春,眼底流露出深沉的畏惧,片刻后,他的喉咙动了动,艰涩地说道“若是涉及曹刘的话……我之家弟,焦世聪,或许也涉及其中。”

说出这话时,他的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语速变得快了起来。

“之前,他曾和我吐露,和曹刘交往过密。然他却不肯说出为何,但数年前,他之所以能够回到朝中,借用的是曹刘的势力。”

许伯衡的手指揣在袖口里动弹了两下,看着莫惊春缓缓说道,“子卿,将一切有嫌疑的人扣押入天牢,依着太祖令和京郊大营的威慑,可以暂时稳定住朝中局面。你无需……”

他的话还未说完,可是未尽之意,彼此都心知肚明。

莫惊春的确得到了正始帝的允许,甚至将一切的重压都交托到了莫惊春的肩膀上,可是做几分,做到什么程度,都是可以衡量的。如今莫惊春为了力挽狂澜,将一切追根究底并非错事,可若是施展到了极致,那便是逾越。

等到陛下醒来……或者没醒来,这些都或许会给莫惊春带来颠覆的灾难。

莫惊春的神色微动,看向许伯衡。

这位老臣此话,却是真心实意地为莫惊春着想。

正此时,老太医满头大汗地踱步出来,他的手上正是用手帕和清水都擦不去的红,陛下的伤势难以止血,直到入宫的时候伤口都几乎崩出血红,如今是老太医冒险在伤口面积如此之大的情况下,试图为背上的伤口缝合。

搬出去的血水一盆盆,单是看去便触目惊心。

太后已经气急攻心晕厥过去,如今还在偏殿躺着,还没醒来。

老太医背后的汗打湿了好几层衣物,眼睛一眨,酸涩的汗水就掉进他的眼睛里,酸涩得让人不断眨眼。他哑着声音说道“暂时,将血止住了。陛下最要命的伤口在背后那两道砍伤,几乎伤及脏器。再加上其他四处的伤势,险些失血过多。如今缝合后,得再用重药,看能不能把高烧压下去,如果压不下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尽人事知天命的恐惧。

莫惊春闭了闭眼。

其他的朝臣脸上也忍不住涌露出少许畏惧,如今陛下正年轻,膝下却只有大皇子一个子嗣,如果……

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薛成打量着莫惊春,而陛下在昏厥前将一切的权势都交给莫惊春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个看似温和的官员父兄都是朝中的大将军,而他自己更是掌握着实权,倘若……那可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莫惊春重新睁开眼,望向许伯衡,平静而从容说道“多谢许首辅好意。”

许伯衡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此话,他猜出了莫惊春的选择。

也罢。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有人愿意力挽狂澜,稳住江山社稷,比什么都强。

已至于深夜,一道道命令快速发布下去。

谭庆山上的排查还在继续。

今日和曹刘见过面的所有人都被逐一登记,也不知今夜,究竟有多少人被大理寺和宿卫强行敲开门,整个大理寺和刑部几乎彻夜未眠。

到了晨光微熹的时分,昏迷的太后方才转醒。

她低低呻吟了一声,守在边上的女官秀林猛地起身,急急走了过来,险些眼圈红了,“太后娘娘,您可算是醒了,奴婢当真要被您吓死了。”她一边扶着太后坐起身来,一边快速说道,“大皇子在边上守了您一夜,直到刚才被奴婢劝着去歇息了一会,若是殿下知道您醒来,该是要高兴坏了。”

太后迷迷糊糊听了秀林这一大串的话,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猛地抓紧,力气之大,几乎要将秀林的手腕抓住出淤痕,“皇,皇帝的情况怎么样了?”她的声音惊颤,生怕自己昏厥过去的这段时间,皇帝就……

陛下是昨儿傍晚被送回来的。

众御医在谭庆山处只能勉强稳定陛下的情况,其他的东西都不周全,只能赶忙送回宫中处理。等到太后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便看到一盆盆血水被运出去的模样,那会太后就险些站不住,是硬生生忍了下去,一步步挨到老太医急急出来,说陛下的气息薄弱,需要老人参吊住最后一口气……

太后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撅了过去。

结果送过来的老人参汤刚好分作两份,给太后也灌下去一碗。

女官秀林被太后抓得坐了下来,面露苦涩,轻声说道“陛下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也不再血崩如注,只是……老太医说了,陛下的伤势太重,只能看,这几日能不能熬过来了。”

太后听了这话,脸色青一片白一片,沉默着坐了许久,才慢慢说道“莫惊春呢?”

“莫尚书一宿没睡,如今还在长乐宫偏殿和内阁一起处事。”秀林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说此事,或许和曹刘有关,昨晚审了一晚,就连薛青和宿卫都出动了。”

身为太后的人,秀林想要知道点什么东西,还不算难。

“曹刘?”太后坐起身来,“那个浪荡子,能有什么说道?”

前些日子,她才见过曹刘的母亲。

秀林扶着太后站起身来,紧张地说道“曹刘在外游历的时候,结识了不少世家子弟,他们对陛下长年累月限制世家和宗族的事情不满,密谋着……”

她没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太后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透着几分阴森。

她呵呵笑了一声,“好哇。”

她的手指冰凉无比,按在秀林的手腕上,“好哇!”

太后“去把莫惊春叫来。”

等到太后重新回到自己宫中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内双眼通红,脸色苍白的妇人,冷冷地说道“秀林,去将荣熙公主,郑家的,康家的,还有……”

太后一一罗列出来。

“全部都带入宫来。”

“喏!

莫惊春直到第二日下午,才记得要去给家里送信报平安,而他也是在那时候接到了家人平安回府的消息。

整个长乐宫乱糟糟,但在陛下的伤情处理完毕后,朝臣议事的地方又换回了贤英殿。

莫惊春真正再意识到时间,是第二日晚上。

在那之前,他就是在不断地争吵和激辩中度过,即便他有着京郊大营和宿卫的撑腰,再加上刘昊和太祖令的出现,要一力压下朝臣的抗议几乎不可能。

光是谭庆山封锁一事,就不知惹出了多少异议。

再得知莫惊春身上揽下的重责,更有言辞激烈的言官剑指莫惊春,直言他是图谋不轨,挟天子令百官,干的是谋朝篡位的事。

当时,莫惊春已经连着十二个时辰一滴水,一滴米都没有下肚,嘴唇苍白得很,任由是谁,看着他都像是一个鬼样,憔悴得很,只一双黑眸却清亮得仿佛在燃烧。

莫惊春冷冷笑了起来,一手抓着太祖令,另一手握着腰间的佩剑,漠然说道“以我现在掌握的兵力和权势,想要在两日内夺下京城和周边的控制并不难,事到如今我还未动手,便是因为我不愿,而不是我不能,懂吗?”

莫惊春非但没有顺着那个言官的意思,急于去辩白和解释,反而赤裸裸地昭示着自己眼下的权威。

“如今我与诸位大臣的目的一致,便是在陛下清醒前稳住朝纲,找出幕后凶手,不至于影响眼下明春叛军和朝廷的作战。目的一致,力气往一处使,到时候有了好结果,大家一并高兴。可若是有人在此时,还急于挑刺,分化诸位的见解,在如此危急的关头仍然要互相怀疑……

“那我不介意先送这些人上路,等陛下醒来后,我再去陛下跟前谢罪!”

莫惊春狠狠地将这两个东西摔在一处,砸在桌上那清脆的响声,还有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凶戾杀气,才猛地让有些人想起来,这一位,其实也出身将门,也是在这一次里活生生杀出来的猛将。

他平日里低调温和,只是不想人前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