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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少珂一时间觉得世界很荒唐,但恍然间又觉得天经地义,不管是什么级别的长官,出来行,也终有可能被一枪杀死。

何况是在兵荒马乱的灾情现场,可以说,任何踏足灾区,前线,乃至在办公室里拿到指挥权的人,实则都是置身于险境,卷入纷争,终究有被毙的可能。

港岛华人从来不缺乏抵抗精神,若是形势缓和,可以谋生,那人人都愿意放下武器,若是风云突变……

多的是人愿拿起武器!

“保护长官。”

“保护长官……”

警戒区,一阵混乱不提,何定贤远远看着六枪发出,多名长官中枪,心底突然明白什么叫兵锋凶险!

利刃一旦出鞘,不见血就收不回来,出手做事人的怀揣恨意,永远是不受掌控的!

权力推动下的血斗,不见得是一来一回,也可能是直接掀桌。

棋子也有想法。

正如持枪复仇者,欲杀之人,多也!

何止区区一个张景荣。

“呼……”他长长吐口浊气,眼神转向钱伟善,感慨道:“阿善,为乜要用你的枪?”

钱伟善反而是早有预料般笑道:“贤哥,人有人的命,枪有枪的命,我这把枪能够射三个鬼佬,值了。”

“我想办法帮你周旋。”他上前拍拍钱伟善肩膀,钱伟善却摇摇头:“无所谓,总不能大佬掏枪了,小弟抓着枪看戏吧。”

何定贤骤然间表情一变,厉声喝道:“阿乐,把钱伟善抓起来!”

“送回湾仔差馆!”

“是,长官!”陈嘉乐在怒喝中回过神来,连忙张口答应,看了善哥一眼便连忙带人离开。

何定贤上前拍拍猪油仔发黑的脸蛋,冷笑着道:“怎么样,戏好不好看?”

猪油仔深吸口气,释然道:“屋村的兄弟们都看着呢,谁对屋村人好,屋村人心里都记着。”

他知晓老板需要一枪,一条命来收屋村人的心,同时,眼下事情搞的越大越好,目前大老板已经占据绝对优势。

因为一场波及十万人的大火是需要有人负责,否则,港英政府怎么平息动荡的人心?怎么平息国际舆论?

无论是从法理上而言,还是从江湖规矩上来讲,负责人当然不可能是他,毕竟火不是大老板放的!

反之,大老板是处在一个受害者的地位,就算有些许干系,本身也不会受到指摘,一旦做出承担风险,为屋村人出头的举动,马上则会受到加倍同情。

如猪油仔,他其实也对大火造成的严重后果,对大老板有些离心离德,倒不是说觉得大老板有错,而是觉得争权夺利的做法有些违背良心,短时间内不说出口,将来也会有间隙。

但随着六枪子弹打出去,心里的恶气散去,猪油仔也更加觉得该支持大老板!

大老板是一个真正会为屋村仔出头的人。

同时,屋村人不支持一个大老板出来,就算有多少同乡,有多少亲戚当官,做阔佬又点样?

石硖尾十万余屋村人需要一个代表,一个将来真正愿意为他们出头,为他们做事的代表。

这个人毫无疑问是大老板。

何定贤却好似没有听懂猪油仔话里意思,而是平静的评述道:“晚上你会很忙,我要你办几件事。”

“老板你说。”猪油仔道。

“第一件,去港岛区把邹怀文叫起来,让他马上会报社重新编一份报纸,把九龙区的消息告知他。”

“让他在火宅的新闻放到头版,要报道灾情,也要呼吁捐款,把拳赛的事情放置到第二版,同时告知全港市民,拳赛募得的二十万港币奖金,将会全部捐给受灾百姓。”

这二十万港币的奖金其实是各大赌业庄家筹集的。

目的是炒热拳赛。

不关他何定贤的事,颇有替人花钱的感觉,但是赌庄本来就是借他的鸡生蛋,欠他一个大人情。

用这笔数问题不大。

因为,昨夜省港澳几大赌庄起码揾水数百万,区区二十万共筹的奖金,洒洒水。

吴公义、陈克夫要是有意见的话,先想想全港市民的口水,够不够量淹死他们!

“第二件事,帮忙去查查官炳森在哪里,千万不要让他跑路了。”

“一个个排好队都别想跑!”

何定贤面带杀气。

猪油仔重重点头。

“第三,明天早上去浅水湾楚家门口等楚小姐、或者楚先生睡醒,总之,屋村里多少潮汕同乡,潮汕商会不可能视而不见,一面让商会帮忙筹备物资,一面让楚小姐帮忙找找印刷厂,空几台机器出来刷报纸。”

何定贤出声道。

猪油仔反应极快,立即接话:“等他们睡醒会不会太晚,赶不及刷报纸了?”

何定贤摇摇头:“这个时间,全港早报、日报都已经刷好封箱,只要明天正午前《东方日报》能够出刊,我们就是全港第一间报道灾情的报社,再加上我们有独家新闻,拿拳赛的奖金做慈善,报纸卖的一定比原本好,也算是抓住热点,一边印,一边卖,名头打出来就算赚。”

“只要在《午报》上市前就好。”

猪油仔点下头:“知道了。”

毕竟楚家是商人家庭,楚老板公务众多,社会活动也多,不可能睡懒觉到八九点。

可以打一个时间差。

“最后,你找几个信的过的兄弟,分别过海去濠江找‘傅老榕’,去南粤找‘孙六’,想办法找他们讨点钱来。”

“这些大赌庄一夜间赚上百万,掏点出来给难民们花花怎么了?总该要点脸!”

猪油仔咧咧嘴:“去当乞丐啊?逃难时我还真当过,行!”

去化缘真没什么好丢人,总比灾民们吃不饱饭强。

何定贤等到猪油仔转身离开,匆忙前去办事,再看向警戒线内,一群喊着洋文的警员将上司纷纷送走,竟然生理性把华人与洋人分隔开,在现场就连华人探长都不再信任。

而先前抵达现场的救护车一直是没动,医护人员也没有下车救治灾民,原来是为了给鬼佬高层、警队、以做准备。

张景荣、袁义二人就算同时中枪,也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是眼睁睁放在一旁,看着救护车把鬼佬先送走。

混乱之中,探员们也不敢乱动,只得做基础止血,但张景荣、袁义二人明显进气多,出气少,越来越快不行了。

何定贤来到警戒线外,撩起衣衫,露出配枪,出声说道:“湾仔便衣探目何定贤。”

“贤哥,我知道你,但是长官下令,除了医护人员,不允许放任何人进去。”维持警界的一名军装叹气道:“不要让我们难做。”

“我找自己师父。”他目光看向场内,陈立也注意到他,吸着烟,满脸愁容,走上前来:“让他进来。”

“是!”

“长官!”军装警见有阿头担责,不再犹豫,放人进入现场。

陈立眼神瞟了他腰间枪袋一眼,竟然犹为警惕,抬抬手道:“撩开看看!”

“师父。”何定贤撂开衣角,枪袋里的配枪沾有尘土,却让陈立吊着的一颗心安稳下来,只听他说道:“刚刚枪声一响,我就知道是警队的制式配枪,脑袋几乎不用转,我就想到了一个衰仔的名字,衰仔自己衰不要紧,我就怕老骨头被他给拉垮了。”

“你说,得挖多大一个坑才埋得下我们俩?”

何定贤勉强笑道:“九龙那么多海要填,总不会……”

“我是跟你讨论挖坑的事吗!”陈立瞪他一眼,旋即说道:“算你有点理智,懂得让丢手下的枪出来,报告怎么写?探员在灾区遭到难民围攻而失枪?”

“这也行?”何定贤听出师父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陈立则点头道:“有什么不行!”

“警队内,整个东莞帮都要为这一场大火殉葬,往后警队就是我们潮汕帮的天下,要是连一个小探员都护不住,高总探长就别干了。”

陈立回头望向大火,眼里似有不忍,又似冒出野心:“这把火把石硖尾烧光,将来你要怎么做?”

何定贤毅然决然的说道:“建一个更好的石硖尾!更好的港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