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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友重逢本该是一件开心不已的事情,可是他们的心情却变得有些沉重,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天气,而是因为他们那些下落不明的朋友和亲人。

瞎子几杯酒下肚之后,话匣子又敞开了,指了指随身带来的行李箱道:“麻雀,这里面的东西我都交给你了,里面有一份明细,都是南洋华商的捐款,这只是开始,还有后续,算是我们这些人对咱们国人的一些心意吧。”

麻雀道:“你何时也变得那么大方了。”

瞎子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特马就纳闷了,咱们泱泱中华,四万万同胞怎么就让小日本欺负成这个样子?”

程玉菲道:“隔墙有耳,莫谈国事。”她为人谨慎,有些话并不方便在外面谈。

瞎子道:“有什么好怕的?这年头连句话都不让人说了?”

程玉菲道:“不是不让你说,而是不能乱说。”

麻雀道:“现在的黄浦和过去不一样了。”

程玉菲趁机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任天骏去世了?”

麻雀点了点头道:“和他父亲的命运一样,也是被人刺杀。这个人在来到黄浦之后倒是做了一些好事,保护了不少爱国青年,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利益集团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我记得他还有个儿子。”

麻雀道:“任余庆,挺乖巧的一个孩子,任天骏死后,叶青虹收养了他,据我说知,这次叶青虹前往欧洲也是为了安排他的事情,任天骏有许多仇人,这些人做事极其狠辣,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如果那孩子继续留在黄浦,很可能会有危险,刚好他也到了上学的年龄。”

瞎子赞道:“叶青虹为人真是仗义,以德报怨,当初任天骏可没少害他们两口子。”其实他也被任天骏视为杀父仇人,直到现在瞎子也搞不明白任天骏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会放下杀父之仇。可能这其中的内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叶青虹知道,罗猎也应该知道。

想到罗猎瞎子禁不住又叹了口气道:“叶青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也真不容易,我得去欧洲探望一下。”

麻雀道:“你能帮上什么忙?叶青虹生性要强,自从罗猎去西海失踪之后,她就很少和我们联络,我和她虽然同在黄浦,平时也很少见面。”

程玉菲道:“可能是因为她不想勾起对罗猎的回忆吧?”

麻雀沉默了下去,在他们的身边也只有罗猎才拥有如此的影响力,离开三年,他们聚在一起的话题仍然是围绕着他,麻雀为了寻找罗猎的下落专程去了一趟西海,可是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罗猎的消息,她知道叶青虹也从未放弃过对罗猎的寻找。

程玉菲咬了咬嘴唇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罗猎永远不会回来了?”她本想道出罗猎已经死亡的事实,可是话到唇边总觉得真相对这些朋友太过残忍。

瞎子用力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罗猎不是普通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击败他。”

麻雀喝了口酒,轻声道:“我准备再去西海一趟。”

瞎子道:“我跟你一起去!”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爆炸,他们身处的饭店也被爆炸的冲击波及,整个震颤了起来,程玉菲来到窗前向外望去,看到对面的戏院浓烟滚滚,惊慌失措的人们正从戏院向外逃窜,尖叫声哭喊声传遍了整条街道。

巡警很快就闻讯赶来,将整条街道的两端封锁起来,对于从这里经过的所有人都进行身份核查。

带队的也是老熟人刘探长,刘探长看到程玉菲也是惊喜非常,他也已经三年没见过程玉菲,激动道:“玉菲,你什么时候回黄浦的?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程玉菲微微笑了笑道:“刚到,这不麻雀给我接风,我们吃到中途就发生了爆炸。”

刘探长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向程玉菲道:“最近租界可不太平,你们赶紧离开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玉菲点了点头,她向麻雀的汽车走去,上了车,刘探长又跟了过来,程玉菲看出他还有话说,落下车窗,刘探长道:“对了,刚刚收到消息,白云飞越狱了,你们要小心啊。”

听到白云飞越狱的消息,几人都是内心一沉,白云飞可不是什么好人,当初他因为在津门谋杀外国官员的事情被抓,本来已经定了死罪,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执行,后来听说改判了终身监禁。

其实如果不是这次的越狱事件,他们几乎都忘了这个人。

麻雀道:“我们有什么要小心的。”

刘探长笑了笑,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给他们放行。真正感到内心不安的是刘探长,白云飞虽然被关押三年,他在黄浦的势力也是树倒猢狲散,可白云飞当初的厉害他是知道的,三年前正是他率队抄了白云飞的家。白云飞越狱之后会不会图谋报复?刘探长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内心就没有平静过。

程玉菲让麻雀将自己送到了住处,麻雀提出要上去看看,瞎子把募集的捐款交给麻雀之后,也就完成了一件重任,他就在这里和两人道别,独自一人去他过去的故居去看看。

程玉菲开了门,麻雀进屋之后禁不住抱怨道:“好冷,玉菲,你这里连个取暖的炉子都没有。”

程玉菲道:“我苦惯了比不上你麻大小姐。”

麻雀道:“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我就是闹不明白,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干什么?去我家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咱们俩刚好做个伴,来个秉烛夜谈,好好聊上几天,我有好多心里话想跟你说。”

程玉菲笑道:“你等着啊,我去烧水。”

麻雀道:“你会生炉子?”

程玉菲道:“等着就是,哪儿那么多的废话。”

麻雀在沙发上坐下了,看到茶几上的几本书,她随手翻了翻,扬声道:“你现在看科幻小说?”

程玉菲去生火,咳嗽了几声方才回应道:“反正也没什么事情,看着玩。”

麻雀道:“时间机器,你不觉得荒诞。”

程玉菲生好了火,又去接满了水壶炖上。

麻雀赞道:“行啊,几年不见成长不少。”

程玉菲道:“生个炉子就叫成长啊?你这成长的标准也太低了。”

麻雀将翻开的那本书放下。

程玉菲道:“喝茶还咖啡?”

麻雀道:“有酒吗?有点冷,喝酒暖和。”

程玉菲笑了起来,她去开了一坛黄酒用小锅炖热,加了点姜丝和枸杞,刚好家里还有半只烧鸡,还是昨天她剩下的,其实因为刚才的那场爆炸,他们都没有吃饱。

姐妹两人围着炉子,一边啃着烧鸡一边喝着黄酒。

麻雀道:“你怎么样啊?”

程玉菲道:“什么怎么样?”

麻雀道:“婚姻大事啊!”

程玉菲笑道:“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上我来了。”她喝了口黄酒道:“单着呢!像我这样的女人不讨男人喜欢的。”

麻雀跟着点了点头道:“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在你面前什么秘密都没有,要是成了你的丈夫,连点私房钱都存不住,那得多悲惨。”

程玉菲咯咯笑了起来,她跟麻雀碰了碰杯道:“别说我,你呢?你怎么不找个人嫁啊?”

麻雀道:“你明知故问。”

程玉菲道:“也许你应该接受现实。”

麻雀当然明白她所说的现实是什么,叹了口气道:“我早就接受现实了,无论他回不回来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我能做的就是替他高兴,可能吧,看着人家一家团圆,我这心里会更失落。”

程玉菲道:“他回不来了。”

麻雀的目光黯淡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改不了了。”她将杯中酒喝完,眼圈又有些红了:“我总觉是自己害了他,如果当年我没有找他帮忙,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的事情让他卷进这件事中,也许他会好好啊的……你说我为什么非得这么好奇,非得要搞清楚什么九鼎的事情,就算搞清楚了,搞明白了,又有什么意义?”

程玉菲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麻雀抹去眼角的泪水,抽了一下鼻子道:“我想他!”

程玉菲抿了抿嘴唇,端起重新斟满的酒杯道:“不提他,喝酒!”

两人将这杯酒干完,麻雀道:“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程玉菲笑了:“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傻?”

麻雀道:“那可不一定,他这么出色,别骗我,我看的出来。”

程玉菲道:“欣赏吧,我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你说得对,他太出色,太优秀,我可高攀不起,更何况他是有家室的人,能够做朋友,做知己岂不是很好,何必一定要有男女感情上的纠葛?”

麻雀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程玉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喜欢一个人当然不会有错,只是为了喜欢一个人赌上一生,她似乎看到麻雀以后的生命不会再有真正的幸福,程玉菲道:“如果有一天他真地回来了,你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