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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被罗猎这种小大人的言行逗得是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开口道:“你这小娃,还挺有趣呢,嗯,若是能留在我老鬼身边,倒是可以多了几分开心。好吧,既然你俩已经走投无路,那老鬼不妨就收了你们,待明日,你俩随我的马戏团离开这鬼地方就是了。”

能离开滨哥阿彪控制的地盘,对罗猎安翟来说绝对是惊喜,这哥俩顾不上地面泥泞,翻身便拜。老鬼急忙摆手,道:“万万不可,快快起身,老鬼与你们无名无分,受不得你二位如此大礼。”

罗猎道:“还请前辈收了我俩做徒弟吧!”罗猎表了态,安翟自然紧紧跟上,也开口嚷道:“我们兄弟俩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老鬼面露难色,只是在暗黑的夜色中无法被人察觉而已,“收你们做徒弟……也不是不行……可是……”

老鬼欲言又止,显露出他的为难情绪,末了,像是下定了决心,这才说道:“我老鬼的马戏团虽规模不大,但规矩森严,若是拜了我老鬼为师,必须遵守三年学艺两年效力的规矩,这五年时光,师父可以管你们吃穿,但不付给你们一分钱的报酬,待五年期满,你们方可自立门户,如若做不到,以欺师灭祖为论,到时须清理门户,你们可不要怪罪师父手下无情呐!”

在罗猎心中,曹滨和尼尔森买卖偷渡嫌犯,必是坏人,而老鬼,不顾曹滨阿彪势大,敢于出手得罪,那便是好人。

拜好人为师,不光能逃脱坏人魔抓,还能学到技艺,那还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呢?

于是,给安翟使了个眼色,纳头便拜,口中呼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安翟虽没察觉到罗猎的眼神,但看得清罗猎的动作,赶紧跟在罗猎之后,也是连磕了三个闷头。

老鬼甚是开心,弯下腰伸出手,搀扶起小哥俩来。

“我老鬼受了你俩的跪拜,便是你俩的师父了,从今往后,谁要是欺负你们哥俩,便是欺负我老鬼!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安安心心睡上一觉,赶明天咱们一道离开这儿便是了。”

雨还在下,但认下了师父,终于有了保护,罗猎安翟的心中,却像是晴天一般美好。哥俩欢快地钻进了水泥管道中,美美地睡上了一大觉。

第二天一早,雨停日出,湛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阵阵海风吹来且带着丝丝沁凉,老鬼叫醒了罗猎安翟,分给哥俩一人一个肉饼。肉饼肯定是冷的,吃在口中尚有一些干涩,但哥俩却吃了个喷喷香。

吃罢了肉饼,就着工地上独轮车车斗中积存的雨水洗了把脸,老鬼带着哥俩上了马路,沿着马路走了大约有两百来米,老鬼拐进了一个老旧残破的院落中。

院落中间停放了两辆堆满了各色物什的大车,进了院落,老鬼轻咳了一声,四周顿时涌出六七个青年男女。

“师父回来了!”

老鬼转过身来,冲着罗猎安翟招了招手,将哥俩叫到了自己跟前,“来,来,来,都认识一下啊,这小哥俩是师父给你们新收下的两个小师弟,以后啊,你们这些师哥师姐要多多照顾才是。对了,你们小哥俩都叫什么名字啊?”

安翟抢先道:“俺叫安翟。”

罗猎随后道:“罗猎,罗贯中的罗,猎人的猎。”

安翟又学着罗猎补充道:“俺是安静的安……”他的那个翟字,却怎么也想不出该怎么描述为好。

“你们几个按大小也介绍介绍自己吧,也好让两个小师弟认识认识。”老鬼没在意安翟的尴尬,盘起一条腿坐在了大车的车辕上,极为熟练地从大车上摸出了一杆旱烟。

老鬼的衣着打扮甚是普通简单,但一杆旱烟却极为讲究,墨绿的玛瑙烟嘴儿其籽料原产于南洋,本是宫中贡品,却被掌管太监偷出而流传于市井,烟杆乃是上等黄花梨制成,尺余长的烟杆所用的材质虽是打造家私时剩下的下脚料,却也是价格不菲,寻常人家根本是望而却步。

烟锅儿也有特殊之处,寻常烟锅儿均是由黄铜制成,而老鬼手中的这杆旱烟的烟锅却是以紫铜打造。

大清不缺铜矿,但产出之铜均因含杂质而呈黄色,故称为黄铜,而紫铜却是提炼过的纯铜,不含杂质,呈现出的紫色方为铜的本色。黄铜提纯的工艺,大清朝并不拥有,因而,这烟锅儿所用的紫铜原料,则是来源于西洋。

这杆中西合璧的烟杆儿据说是一名法兰西商人为了贿赂大清朝重臣而特意制作,量不多,只做了五杆,所送之人,非王即侯,却不知怎的,老鬼居然弄到了一杆。美中不足的却是那烟袋甚为普通。

老鬼刚装上了一锅烟丝,身边一小伙便划着了一根火柴,一边为老鬼点着了烟丝,一边做自我介绍:“我是大师兄,我叫赵大新。”

说话之时,已经帮师父老鬼点好了烟,于是便丢掉了手中的火柴杆,抢在了二师兄的前面接着介绍道:“这是你俩的二师兄汪涛,三师姐甘荷,四师姐甘莲,五师兄刘宝儿,六师兄满富贵……你们两个是同时拜的师父吧,谁的年龄更大一些呢?”

安翟举起了手来,答道:“我比罗猎大了一岁。”

老鬼这时却插话道:“小罗猎是先拜的师,他才是师兄。”

赵大新怔了下,立马便满脸堆笑道:“嗯,那就按师父说的,罗猎是七师兄,安……安什么来着?”

安翟略显失望道:“安翟。”

赵大新笑了笑,道:“安翟,那你就是小师弟喽。”

罗猎不由向安翟抛去了一个坏笑,而安翟撇了下嘴,尽显委屈。

老鬼抽尽了那锅烟,在车辕上磕去了烟灰,收好了烟杆,安排道:“小七机警,今后就跟着大师兄练习飞刀绝技吧!”老鬼口中小七,说的自然是罗猎,罗猎也只是稍微一愣,便已明白,虽然对飞刀没什么兴趣,但师父安排,不可违拗,罗猎赶紧点头。

“小八……适合学些什么呢?”老鬼沉吟了片刻,道:“要不就留在我身边学变戏法吧。”

戏法,又叫幻术或是眩术,传到了西洋,又被称作魔术。

老鬼之所以会自称老鬼,是因为他在江湖上便是以戏法成名,民间将那些玩戏法玩得高明的人叫做鬼手,而老鬼,则是鬼手中的高手,一来二去,江湖上几乎忘记了老鬼的真名,只记得了他老鬼的绰号。

和罗猎一样,安翟对学戏法也没多大的兴趣,但能跟在师父身边,感觉上却是比罗猎高出了一层,不单弥补了刚才沦落为师弟的懊丧,反倒多出了些许的骄傲。

只可惜,那罗猎已经去到了大师兄赵大新的身边,对安翟回敬过去的眼神根本没反应。

安排妥当了罗猎安翟小哥俩,老鬼接着向诸位徒弟说起了他下一步的打算。

“这些年,咱们师徒走南闯北,罪没少受,苦没少吃,钱却没多赚,为什么?大新,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大师兄赵大新回道:“咱们人少,能表演的项目也不多,都是些咱们祖师爷留下的节目,看咱们表演的都是咱大清过来的劳工,兜里没几个闲钱,而真有钱的洋人们却不怎么喜欢看咱们的节目。”

老鬼摆了摆手,道:“对一半,也错了一半。咱们实力不够,能表演的节目不多,这是事实,但要说洋人们不喜欢看咱们祖师爷传下来的本事,却是大错特错。你们几个都知道环球大马戏团么?”

环球大马戏团可谓业界翘楚,所到之处,不无轰动,甚或说一票难求都不为过。老鬼的那些徒弟,除了罗猎安翟之外,其余人不可能不知晓。

“环球大马戏团的老板安德烈先生就在金山,我昨天专门去见了他,他跟我说,洋人们其实对咱们这些戏法杂技还是很感兴趣的,他有个想法,想多攒几个像咱们这样的中国马戏团,再配上一些西洋马戏,组建一个新的马戏团。安德烈先生已经向我发出了邀请,我觉得是件好事,不过呢,还是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众徒弟早就兴奋起来,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罗猎和安翟也听出了门道,露出了笑来。可不是嘛,能入到环球大马戏团的旗下,不光吃得好住得好,赚的钱还多,谁又会不开心呢?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定下了,咱们今天就出发,乘火车去纽约!”

火车,大伙都坐过,没什么好稀罕的。但提到了纽约,六位师兄师姐颇为激动。

那可是美利坚最大最繁华的城市,相比金山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罗猎安翟对纽约没什么感念,但听到能坐火车,却也是兴奋异常。在家的时候,只是听中西学堂的先生讲过这种玩意,就像是一条巨龙,趴在两根铁轨上,身下装满了钢铁轮子,车轮一转,巨龙飞速向前,山川,田地,树木,恍如电光过目,忽进山洞,比夜更黑,不见天日……先生的描述已经令人心神向往,如今有机会尝试,又岂能不迫切期盼。

老鬼站起身来,看了看那两大车的物什,微微摇头,道:“这些吃饭的家伙事却是无法带上火车了,安德烈答应咱们,等到了纽约,给咱们全做新的……”说话间,老鬼似有不忍,但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都丢了吧,只带些细软也就够了。”

赵大新立刻安排道:“把前面这辆车的东西全都卸下来,去火车站的路途可不近,师父年纪大了,咱们用车拉着师父过去。”

徒儿有孝心,做师父的也只能是欣慰,老鬼对赵大新的安排未做表态,而是把甘荷甘莲两姐妹叫到了身前。

“你们两姐妹辛苦一下,给你们两个小师弟捯饬捯饬,也不知道因为个啥,这俩小子居然得罪了曹滨,不捯饬一下的话,恐怕还走不出这条唐人街呢!”

姐姐甘荷捂嘴笑道:“师父,你看他们两个头上留着的小辫儿,怎么捯饬啊?”妹妹甘莲跟着道:“就是啊,师父,捯饬的再好,看到了这根小辫儿,不也露馅了么?”

老鬼以不可反驳的口吻道:“剪去不就得了?”

甘荷转而对着罗猎安翟问道:“两个小师弟,愿意剪去辫子么?”

罗猎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安翟亦不甘落后,点头的同时还叫道:“我愿意,我跟罗猎早就想剪去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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