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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祖皇帝初期制定的国策不但粗鄙,而且粗暴,毫无道理可言,尤其是对官员更是苛刻的令人发指。

最要命的是,他老人家还不允许子孙改动自己制定的国策。

所以……

大明朝已经有一百多年没给官员们发过俸禄了……有的人从考中进士直到年迈致仕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俸禄。

当然,俸禄不是没有,只是少的离谱,以前俸禄以粮食折算的时候,银子贵!洪武年间一担米三钱银子,一匹布四钱银子,这时候对朱明王朝来说,自然是给给米划算。

像云昭这样的六品官,一年可以发一百二十担米,价值三十六两纹银,还有柴炭,盐巴,冰火两敬,养活一家十口人问题不大,甚至略有结余。

问题是,米价这东西一直在涨,朝廷就不肯给官员发粮食了,很聪慧的折算成银钱发放……依旧是三十六两,其余各色福利自然也是如此,如此一来,海瑞这种官员一年到头只能吃糠咽菜,母亲大寿的时候买了两斤肉,被胡宗宪当做奇闻……

海瑞这样对自己的要求刻薄到极致的人,云昭是不喜欢的,可是,毫无节操的人,云昭同样是不喜欢的。

所以,直到现在,蓝田县在用人这一方面,可以算得上刻薄。

只用很少的一部分官员,就能把关中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原因,就在于大量的里长,大里长的使用。

总之,蓝田县的官员体系就是——少官多吏。

造成这种结果的最大原因就是——云昭自己才是一个六品官,远不如黄台吉,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这些人的名头好听,至少,人家都是王级。

论到官府的效率,蓝田县毫无疑问是第一名,满清排第二,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这些人排第三。

至于大明——只要有自立的势力,他们永远排在人家后边。

云昭坐在张国凤家的屋檐下,饶有兴趣的瞅着挂在屋檐下的一串风铃。

微风浮动,风铃就会叮当作响。

不远处的果园里,一些新栽的果树正在绽发新芽。

果园后边是一个不大的猪圈,里面有四五头小猪正在夺食,一个还穿着新嫁娘红衣的妇人正在用秕谷喂一群小鸡。

李定国在云昭耳边絮絮叨叨的道:“毫无大志啊。”

云昭懒懒的道:“个人追求不同罢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刚刚洗干净了泥巴脚杆刚刚上岸穿上鞋的人,谁比谁也高不到那里去。”

李定国道:“我不怕作战,就怕有一天打仗打的成了什么功高震主就麻烦了。”

云昭瞅瞅李定国道:“你想错了,你是蓝田县人,你在为蓝田县打仗,为自己打仗,所以,你永远都没办法把自己弄到功高震主的地步,至于,你想要超越我,这是一个很容易达成的目标,我以后不会再领兵打仗了,你现在就是他娘的功高震主了!”

李定国嘿嘿一笑不做声。

云昭支起身体道:“没跟你开玩笑,如果有一天我要是用这个借口来干掉你,你可以骂我。”

张国凤从水井里提出一桶水,哗啦一声倒进一个硕大的木盆里,水面堪堪没过云昭带来的葡萄酒。

没法子,他家没有冰,只好用井水冰镇一下。

“今年没战事是吧?”

张国凤给云昭倒了一杯酒问道。

云昭笑道:“我们今年要开始整顿内部纪律,如果外人没有打我们的意思,我就不准备向外扩张。”

“整顿的目的是什么?”

听云昭这样说,张国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郑重的问道。

云昭瞅着张国凤道:“纯洁我们的队伍,清除一些目的不纯的自己人。”

“杀人?”张国凤一张木讷的脸马上变得棱角分明。

云昭摇头道:“杀人是律法才能决定的事情,政令杀不了人。”

李定国凑过来道:“如此说来,这一次整顿是政令而非军法?”

云昭点点头。

李定国皱眉道:“如何才能确定谁跟我们不是一伙的呢?”

云昭对张国凤道:“道理不辨不明,追思过往,考量现在,展望未来,找出毛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定人数吗?”

张国凤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跳动的厉害。

云昭看着张国凤道:“不会定人数跟目标,这个活动以后一定要持续的进行下去,你身为监督副将,这将是你以后的工作重点之一。”

“如何开展?”

云昭笑着摆摆手道:“会有文书下发,今天不说这个,我是来看你老婆的,没想跟你们谈政务。”

李定国拍拍手道:“那好,我们今天不醉不归,他老婆的手艺不错,尤其是清汤,熬制的很好。”

张国凤见李定国开他的玩笑,就笑着捶了李定国一拳。

小妇人低着头送上了菜肴,端汤过来的时候,李定国特意瞅着汤里的人影打趣新媳妇道:“果然国色天香!”

小妇人王翠大方的抬起头瞅着云昭跟李定国道:“乡下人没有什么好东西敬奉贵客,给两位叔叔添点下酒菜。”

李定国立刻就把目光落在云昭身上道:“我是死穷鬼,还欠着军中庶务司两百多两银子,没钱回报这两声叔叔。”

云昭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张国凤道:“这是多多跟冯英准备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李定国夺过来,立刻就把锦囊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只听哗啦一声响,从锦囊里掉出来十几枚金币,与七八颗五颜六色的宝石。

李定国脸上带着笑意,并不言语,看的出来,他对云昭送给王翠的这些贺礼很满意。

张国凤淡然的将财物归拢到锦囊里,递给王翠道:“还不谢过两位夫人赏赐。”

王翠施礼,云昭又道:“将军若是不在家中,但凡有事,可以去寻找她们两人。”

王翠再次谢过后,便匆匆的退下。

李定国道:“我们的新军正在训练中,恐怕不能担当大任。”

云昭淡淡的道:“整顿纪律罢了,还不会出现兵变,政变一类的事情,即便是需要防卫,钱少少比你们两个更加合适。”

李定国重重拍一下桌子举起酒杯道:“县尊,以后但有要求,就请如今日这般说话,话说的明白,我们也听得透彻。

如果需要上阵杀敌,开疆拓土,县尊尽管往死里用李定国,李定国即便是战死沙场,也毫无怨言,至于这种对内的事情,请恕李定国实在是做不来。”

云昭冷冷的看着李定国道:“如果有一天你要是因为桀骜不驯被军法斩杀,我一定会留你一具全尸!”

李定国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如此,便一言为定。”

云昭冷哼一声,起身离开座位对张国凤道:“我要回去了。”

张国凤目送云昭的马队离开了自家的园子,就对李定国道:“给你说了,不要试探县尊,你怎么总是不听呢?”

李定国抓着酒杯道:“我们是半路加入进来的,把话说明白,说清楚了,将来死战的时候才能尽心竭力,云昭听懂了我的话,给了我承诺,这就很好,我以后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他承诺留你一具全尸?”

李定国叹口气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承诺,我非常的领情。”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云昭马不停蹄的会见了蓝田县本地所有的重要将领与官员,分别与他们谈话之后,蓝田县轰轰烈烈的忆苦思甜大会就此展开。

蓝田县所有成人,几乎都是经历过大明统治时期的人,很多人至今都不敢回忆十年以前的生活。

如今蓝田县正式开始进行自我反思之后,人们纷纷暂时抛下眼前的繁华,开始回忆过去那些凄惨的岁月。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当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人们面前的时候,蓝田县军民这才发现,现在的好生活来之不易,对过去的苦难生活深恶痛绝,没有人愿意重温旧日岁月。

这股风潮很快就从军政两方面向民间扩展,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话题。

就连云昭自己,也亲自参加了几场这样的民间大会,他认真听取了百姓们对万恶的旧的世界声泪俱下的控诉,还亲自做了很多记录,在会场上向蓝田县官员,军人,百姓们发布了蓝田县第一个五年规划,希望在第一个五年中,干净彻底的消除蓝田县境内百姓的吃饭困难问题,并且希望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结束的时候,蓝田县的百姓将进一步踏入到吃好穿暖的新的境界。

届时,蓝田县将作为一个整体,成为大明世界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人的本性是贪婪的,在过上了好日子之后,重新回到噩梦一般的岁月中是他们极度不情愿的事情。

为了现在的好生活,将来的好生活,蓝田县的百姓第一次联合起来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谁妨碍我蓝田人过好日子,我们就跟谁死战到底!”

就在蓝田县人开展轰轰烈烈的自省活动之时,曹化淳亲自带着一千两百余宫娥抵达了蓝田县。

迎接曹化淳的是肚皮已经鼓起来的冯英,以及,只是变得越发贪吃的钱多多。

曹化淳带领的马车队伍才到灞桥,他就对自己制定的计划不再有强烈的信心。

此时已经是暮春,灞桥上杨柳依依,灞河水波不兴,清澈见底,往来行人虽然会好奇的瞅瞅马车上露出来的无数美丽的脑袋,却并不会围观,只是观瞧一阵就纷纷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