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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孙小蛮听了,向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轻轻吐出四个字:“真不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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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竟是这般情形,唉!这样看来,齐豹、北宫喜他们为求自保,唯有牢牢把握军权才行,恐怕他们明日去见国君,就要以这些条件相挟迫了。从此以后,国君迫于他们的淫威,岂不是要受他们摆布了吗?”

弥子暇政治感觉虽然比较迟钝,但是听了庆忌酒席宴上断断续续介绍分析的情形,也已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在帝丘,完全依赖于卫侯的宠爱,卫侯若是大权旁落,他的下场实在堪忧。他可不会忘记,上次自齐国刚回来,就险些被人刺杀,到现在都不知出自谁的授意。没准就是君夫人恨他夺去国君宠爱,才使人对他下毒手,如今君夫人当权,国君失势的话,那还有他的好果子吃吗?

这样一想,弥子暇连吃酒的兴致都没有了,顿时满脸愁云,但却一踌莫展,完全想不出什么脱困的主意来,以他的阅历和身份,在帝丘便连官场好友也是没有几个的。

庆忌似乎有些醉了,两颊酡红,口齿也有些不太清晰起来。他举杯抿了口酒,笑颜道:“子暇不要担心,你我一向交好,但有庆忌在,便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弥子暇苦笑谢过,心道:“你早晚要打回吴国去,保得我一时,你还能保得我一世吗?难道那时我真要背井离乡,逃去吴国不成?”

庆忌挟一口肉,喟然一叹道:“若非我父血海深仇未报,祖宗基业仍在篡位自立的小人手中,庆忌也不会出此下策。虽然那公孟絷的野心有目共睹,不过终究轮不到我这外人插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今公孟絷掌握的权力和兵马如果均分于齐豹四人之手,其实对卫侯来说反而更为有利,只是短时间内,卫侯却不得不忍辱负重,等候机会了。”

弥子暇一听,想到自己处境,心中更是烦忧。庆忌又呷一口酒,醉眼朦胧地道:“子暇……你想,那公孟絷原本大权独掌,而且野心勃勃,到处安插亲信,本非忠义之臣。只是卫国忠君之风长存,忠义之士甚多,公孟絷只敢借君威,揽实权,并不敢篡位夺权。然而他苦心经营,目的何在?不过效仿晋齐鲁等国的世家大族,徐而图之罢了。公孟絷的家族势力只要继续壮大下去,终有一天成为卫国大患,那时国君一脉再想扭转乾坤,可就难了。

而如今呢,如今公子朝、齐豹等人杀了公孟絷,均分其权,看似气焰尤在公孟絷之上,其实远远不如,实力更是大大削弱。卫侯若是能巧妙地利用如今的局势,至少可以先把一半的实权重新抓回自己手中,较之过去的表面风光,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如果那样的话,齐豹、公子朝等人是这场变故的胜利者,卫侯又何尝不是呢?嘿!只是不知卫侯有没有这样的心机。”

弥子暇听了心中怦然一动,连忙问道:“庆忌公子此言……啊,请酒,请酒,不知庆忌公子方才所言,国君当使何种妙计方能扭转局面呢?”

庆忌打个酒嗝,笑道:“这有何能?但有一忠勇之士,足矣。”

弥子暇吃了一惊:“什么?难道要使人刺杀齐豹等人?”

“非也。卫国忠君之士甚多,君权巩固,齐豹等人敢杀公孟絷,却不敢对卫侯有任何不轨想法,便是这个原因。比如说吧,蘧伯玉、公叔拔,都是有实力的忠义之臣,在卫国人望也高,只是以前有公孟絷在,他们这种只知忠于卫侯,不肯向权臣弯腰的忠义之士不受重用、赋闲在家罢了。

明日,齐豹、公子朝等人必去晋见卫侯,软硬兼施逼卫侯答应他们的条件,才迎卫侯回宫。如今玺印兵符尽在齐豹等人手中,便是卫侯自己也调不来一兵一卒,但是这些世卿大夫皆有家将食客,俨然一支私军。这些私军的调动却只受家主一人之命,并不受卫国玺印兵符的约束。

卫侯若是够机警,明日便不妨先搪塞了齐豹他们,然后写下一道密诏,着一忠勇之人携密诏去召蘧伯玉、公孙拔联络忠臣义士各自带亲信家将食客,迅速入帝丘护驾,帝丘城中再使公孟彄暗中联络忠君之臣以为内应。

到那时卫侯只管把答应齐豹等人的事拖上三五日,等到公孙拔、蘧伯玉他们的人马到了,虽然未必能对齐豹等人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却也能够制衡他们。那时只要不对齐豹等人逼迫过甚,他们就不敢狗急跳墙公开抗君,那样的话他们就不敢肆无忌惮,卫侯便可对他们施以分化之计。”

弥子暇听的入神,忙问道:“如何分化?”

“嘿!若我是卫侯,到那时便对他们俱加封赏以安其心,只是这封赏和官爵嘛,却不能遂了他们的本意。他们私下不是已经均分了好处吗?我偏要给原来少些的多些,给原来多些的少些。那时公孙拔等人已带兵入帝丘与之形成抗力,又不是下诏捉拿他们,他们还敢咄咄逼人吗?齐豹等人又不是道德君子,那多得了好处的人会推脱不要吗?不患寡而患不均呐,那时……他们自然就会离心离德了。

哈哈,君王之道,不是使臣皆忠,那是古之圣王也办不到的事情。君王之道,乃是以无上权威以治之,如山压卵,令其不得不遵。若是君权尚不强大,便当分而制之,使之皆有所求于君上,那么哪怕臣下势同水火,君上照样稳若泰山。接下来如何笼络、分化、打压,全在君上之意,他们再难形成今日之合力了。”

弥子暇听了眼光一闪,心中若有所悟。当今天下诸侯中,卫、秦、楚三国,君权是最为集中的,朝中虽有权柄极重的大臣,但是国中忠君的各地牧守官吏仍然极多,这就是卫侯姬元大权早已旁落公孟絷之手,公孟絷对他仍恭敬有加,不敢生起取而代之心思的原因:时机未到。

如今齐豹等人比公孟絷还要不如,他们根基太浅,目前还只是控制了帝丘这个卫国中枢的权力,远不及公孟絷的人脉势力已遍布全国。如今公孟絷已死,这些势力失去依附,按照常理,早晚必被齐豹等人一一接收。但是按照庆忌这个法子,卫侯便能从中取利,将许多手握兵权的大将掌握在自己手中,实权的确较之过去还要强大。若是卫侯从此警醒,勤于国事,那更是因祸得福的一桩美事。

酒席宴罢,两个武士扶了醉意朦胧的庆忌离去,弥子暇仍坐在席上蹙眉沉思。这个懵懂少年为了自己的生存,此时已不得不认真思考起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官场中事来,直至红烛行将燃尽,弥子暇才有了定计,展袖而起,吩咐人入内捡拾杯盘,自去后宅睡下。

庆忌回到自己房间,摸索着正要到桌前点起灯烛,黑暗中“嚓嚓”响了几声,灯火亮了起来,只见季孙小蛮坐在案前,剑横案上,妙眸斜睨,俏脸微沉,那模样就象个丈夫晚归的小怨妇。

庆忌不由一笑,季孙小蛮冷哼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主公,我在公孟絷府上只是一个食客,还颇受他礼遇呢。如今做了你麾下甚么将领,这可倒好,你只顾和那个不男不女的弥子暇胡扯,把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哼!你们哪来那么多话好说?”

庆忌抽抽鼻子,不知怎地,象是嗅到一丝酸溜溜的味道,他呵呵笑道:“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在教弥暇如何养鸟而已。”

季孙小蛮一呆,愕然道:“养鸟?你们聊了一晚上,就是聊怎么养鸟?”

庆忌笑嘻嘻地道:“是啊,若是不养鸟,还要弓何用?”

季孙小蛮哭笑不得地道:“你们真是……,算了,我们什么时候去艾城?”

“急什么,艾城那里一切井然有序,我早归两日晚归两日也不打紧,何况青瓦关一战,我麾下将士有些伤重,总有歇养几天才成。你不想留在这儿看看他如何养鸟吗?”

季孙小蛮大嗔道:“看你个鸟啊,真是不务正业,我去睡了!”

庆忌听了大笑,季孙小蛮看着他,一双眼睛渐渐危险地眯了起来。她咬咬嘴唇,抓起剑便往外走,看看走到庆忌身前,她突然飞起一脚,靴尖正吻在庆忌的小腿胫骨上,庆忌虽是一身铜筋铁骨,那里也受不得踢,顿时痛得唉唉直叫。

季孙小蛮鼻子一皱,得意地笑道:“笑!继续笑!当我不知道你因何发笑吗?”

庆忌呼痛道:“知道你还说?”

季孙小蛮红着脸,理直气壮地道:“刚才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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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齐豹、北宫喜,公子朝,三人盛装如仪,齐聚褚师圃府上。

一见他们来了,褚师圃急忙迎了出来,一见他们便埋怨道:“我说三位啊,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两天,可难为死老褚了。国君在我府中形同犯人,老褚却又不能对他有丝毫不敬,唉!每天早上,老褚都得和夫人一同进见,向国君请安。待用膳时,便与夫人左右侍候,国君未曾用膳,我两夫妻便水米不能粘牙,你们也知道老褚肚量大,眼看着国君用膳,饥火勾起,那个狼狈啊。临到国君就寝,老褚与夫人……”

“行了行了,那些铺床叠被的事就不要说啦!”齐豹不耐烦地一挥手,现如今,他已把自己当成这个小圈子最有权势的人,即便不如公孟絷当初那般威风,可以把一位上卿象耍猴一般随意罢黜、任免,再罢黜、再任免,但是说话语气、举止神态,可是透着股子一模一样的作派。

齐豹仿佛他才是褚家主人似的,大步当先进了大厅,说道:“今日,我等便来了。一会儿见了国君,切勿过于胆怯,必得逼迫国君从了你我之言才好。”

“是是,我等一切唯齐大夫马首是瞻。”公子朝毕恭毕敬拱手道。

北宫喜临阵杀敌何等悍勇,这时要他去见一个被软禁起来的卫侯,心中也生怯意,连忙随声附和,褚师圃更不必说,齐豹见了他们这副模样,既觉自得又觉生气,他冷哼一声,一甩袍袖道:“走吧!”

“臣等见过国君!”几人来到拘禁卫侯姬元的房间,一进房门便大礼参拜,躺在榻上望着帐顶痴痴出神的卫侯姬元一跃而起,一见他们,面色便一变:“你们好!竟然囚禁寡人,如今来见寡人,意欲何为?”

这两日他问起褚师圃等人用心,褚师圃只是请罪,绝不多说一个字,帝丘中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更是完全不知。不过褚师圃囚禁了他两日,而褚府依然安静,自始至终不见有人来寻找他,姬元就知道都城必然出了大事,他的胞兄公孟絷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然而不知详情,未免诸多猜测,此刻见了四名臣子,而且对他仍行以君臣之礼,姬元心中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