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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就是汪直,自己战他就是战汪直。如此才能反衬出气节和光辉,事后还没有风险,何乐不为?

闲话不提,在众人惊惧的目光里。汪直手里酒杯停了停,问道:“淳安么......商相公近日如何?”

方应物答道:“教书育人,优游林泉,安度晚年而已。只是对庙堂之事多有忧虑。”

邓同知脸色又变了,方应物居然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对庙堂之事多有忧虑”。这不是明摆着讽刺这一年来大肆打压异己的汪直么?

可是令邓同知更惊异的事情发生了,汪直居然没有勃然发作,只是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方应物几眼。

方应物也很不满意,这样挑衅居然也没激怒他?让别人看去,只觉得是汪直很大度,而不是他有气节。

不过他突然醒悟了,这个骗子毕竟不是真汪直,面对讽刺时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罢?只好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代入感先天不足。

还要干点叫他有代入感的事情激怒他,方应物细细思索,忽然又计上心来。他记得冒充汪直的这个叫杨福的人,曾经在京师崇王府当过内监,那么也是个阉人,就从这方面着手好了。

于是方应物与旁边人闲聊起来,问道:“最近读什么书?”

那人答道:“读孟子。”

方应物大喜,“在下也正在读孟子!正读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颇有心得。”

那人自动脑补了一下全句,“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确实出自《孟子》。下面紧接着一句是:“王见之,曰:牛何之?”

不过那人见方应物说了一半便住口不言,好奇的问道:“下面呢?”

方应物笑道:“看过孟子都知道下面是什么,还用问在下么。”

那人先是微微愣神,不明所以,随后立刻明白了。下面一句是“王见之”,合起来就是“下面王见之”。

下面......王见之.....这不就暗讽的阉割进宫的公公们么?!

此人直想仰头大笑,但又想到汪直在座,公然大笑岂不是得罪权阉?所以只得低下头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方应物的对话,附近都听到了,但谁也不敢笑,都拼命忍住,一时间水榭内气氛怪异的很,一大半的人都在低头咳嗽或者猛吃猛喝。

方应物得意的抬起头望向汪直,这样讽刺你,还不立刻发怒?然后就是他方应物不畏强暴、勇斗权阉的剧情了!

不过却见汪直脸上一片茫然,他左手边的百户也同样一脸茫然......两个茫然的人看着大家十分不解,又没人真敢去对汪直详细解释。

方应物抓耳挠腮,郁闷的无处发泄,这两位是不是没有认真读过书?这样都没反应么?莫非自己讽刺的太高深,他们听不懂?

这真是对牛弹琴,对牛弹琴!方应物十分泄气。

邓同知听懂了也笑不出来,只感到冷汗刷刷的流下,他刚才还以为是方应物年少没经历,说话不知轻重。现在看来,这方应物分明就是故意挑衅汪太监,蹬鼻子上脸的挑衅!

这年轻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以为靠着王恕这巡抚就能吃得住权势滔天的汪公公么,真是轻浮而不知深浅!他自己找死不要紧,可千万别将常州府全部连累了!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不然一起完蛋!邓同知匆匆起身,对汪直道:“下官暂避更衣。”

随后他向外面走去,进过方应物席位时,好像是不胜酒力晃了一晃,便对方应物道:“我脚步发软,有劳小友扶持我下台阶。”

方应物也站起来,扶着邓同知向外走去,两人一步一步的消失在树木后的茅厕中。

“方公子!你究竟要怎样是好?”邓同知质问道。

方应物毫不在意道:“其实没什么。”

听到他仍旧没心没肺的,邓同知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威胁道:“方公子,如果你不听劝并故意惹怒汪公,那就休怪老夫为虎作伥、落井下石!”

方应物轻笑几声,提示道:“你们都被汪直的名头吓住了,难道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么?”

“什么可疑?”

方应物这时候已经对激怒假汪直的计划绝望了,那人估计也是刚开始行骗,十分心虚,所以死活不肯节外生枝,拿他方应物来发作。所以干脆直接揭穿他的真相,捞一笔功劳算了,免得夜长梦多。

想至此处,他便详细的解释道:“我朝太监出宫到地方,大概只有四种情况,一是奉命营造采办,二是当各省镇守中官,三是奉命监军,四是充当某些特定事务使节。

这位汪太监这次南下巡视,是哪一种?看其作为更像是巡抚或者巡按御史,哪有用太监作文官之事的,不知可曾有诏书提前知会地方?”

邓同知陷入了深思,想不到还好,一旦被提醒了,确实是有几分可疑。

为了坚定他信心,方应物又悄声道:“晚生在旅途中,曾听到过有两个旅人闲谈,说是有个叫杨福的人,是从崇王府逃出来的内监,他招募了些无赖,打算冒充汪直在江南招摇撞骗。

当时晚生只觉得是无稽之谈,现如今亲眼目睹了,便不能不怀疑了。只要问问他诏书、印信、腰牌之类的事情,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连案犯人名都有了?邓同知猛然抬头,难道真是如此?

重新回到水榭中,方应物猛然发现,汪直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善,而别人的眼神则充满了同情和可怜。

难道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投机讨好权阉的奸贼向汪直解释过刚才那个笑话了?不过也好,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罢!

正当此时,忽然有杂役慌慌张张的闯进来,对邓同知道:“急递铺有加急诏书到了!”

什么诏书?难道是派遣新知府的诏书下来了?府县官员不约而同的想道。

汪直环视左右道:“诸君无需多虑!这是天子委任我巡视江南、浙江、福建的诏书!只不过我开始想微服私访,便将诏书扣在了南京不发。

谁料才到镇江便被认出来了,如此诏书不发徒惹人怀疑猜测。所以便又派人去南京,让此诏书继续传递,结果还是比我慢了一步到这里!”

方应物登时汗如雨下......这难道是真汪直?若是真汪直,自己刚才不是对牛弹琴,而是不知死活的对虎弹琴啊。

ps: 一个大章,本该昨晚发一部分当第三更,但分开看就没效果了,所以早晨又写了一段合起来发了。大家见谅!另外月票太可怜了,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