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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成贤找方应物说了这一番话,直搞得自己七上八下、心痒难耐。关心则乱,即便他与方应物非常熟悉,此时也弄不清方应物到底是说笑还是说真的。

不过项成贤人不笨,将要离开的时候,忽然觉察到一个奇怪地方,又转回来满腹狐疑的问道:

“为兄我有一事不明,以你的性子凡有所图谋时,总是藏着掖着不欲为别人知,要多谨慎有多谨慎。

可是今日你怎的转了性子,竹筒倒豆子一般?你平时不总是抱怨为兄大嘴巴么?为何明知如此,还敢把话都对我说了?”

方应物再次大笑,拍着项成贤肩膀道:“今次就是要借用你的大嘴巴!怕就怕别人不明白我待价而沽的苦心,你帮我宣扬出去正好,此之谓阳谋也,不惧为人知。”

敢情只是利用他的大嘴巴,项成贤顿时悲愤莫名!不过一想到方应物隐隐约约透露出的“御史”意思,便又化悲愤为动力了,连连叹道:“你想的够周到!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

某贤人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地球。这次事件,就相当于方应物的支点,而且是很难得的一个支点,他不能不仔细筹划,让收益达到最大化。

与项成贤分别后,方知县回到了县衙,却见总班头张贵携带着妇人孺子,大包小包的往县衙里搬。

方应物诧异的问道:“你不是向来嫌弃官舍狭小逼仄,一直住在外面么,怎的又搬回官舍住?”

张贵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坚定的说:“真的好戏才开始,眼下正是关键时候。小的全家誓与县衙共存亡!”

背后有个亲信很不给面子的笑道:“总班头!我看你是害怕被东厂报复,所以举家躲进县衙里罢?”顿时引得周围一片哄笑。

接下来的两日里。方知县仿佛在县衙里坐不住,大半时间都在外面跑着。不是因为汛期将至,要与工部街道厅联合疏通城里沟渠,就是亲临县库一线,指导夏税征收工作,反正就是不在县衙里呆着。

偏生这时候找他的人也忒多,都只能失望而返。这日黄昏时候,方知县回到县衙里,娄天化迎接过来。禀报道:“今天收了八个名帖。”

方知县感到十分惊讶,“竟然如此之多?都有谁的?”

娄天化苦笑连连,先是叫苦道:“在下简直是疲于应付,这活计实在并非在下所擅长的。”

随后他又仔细禀报道:“投到的名帖里,有左都御史王越王中丞,右副都御使李裕李中丞,右佥都御史屠滽屠佥宪......”

这些并不出方应物预料,掌院右都御史戴缙这次不稳当了,都察院里别的巨头们自然要各怀心思。

不过王越王老大人大概要例外。他在都察院只是挂名,对都察院事情不大上心。之所以王越要见自己,大概是因为汪芷上次离去时委托自己主持局面,王越想与自己及时互相沟通一下。

娄天化继续禀报:“还有延绥镇巡抚杨抚台、兵部张侍郎等人。”

杨抚台进京了?方应物念头闪了闪就先放下。对娄天化考校道:“依你看来,在这些人里,本官应当先去见谁?”

娄天化斩钉截铁的说:“全都先不要见!”

方应物对娄天化的态度十分惊奇。因为娄天化很少有这般坚决果断的时候,追问道:“为何?”

娄天化理直气壮的说:“因为东主家中来传话。编修老爷叫东主回去一次!所以东主你要先去见令尊!”

方应物:“......”

夜黑风高,方家东院。书房。在既不过分明亮也不昏暗的灯光下,方应物对父亲见礼问候,然后站稳了等待垂训。

方清之指了指旁边位置,“坐!天太热,先喝茶解渴!”

严父忽然变成了慈父,叫方应物很是不适应,难道最近自己名声大好,让父亲大人感到十分满意?

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茶,方应物便主动请罪道:“近日风波阵阵,想必叫父亲担惊受怕了,皆为儿子的罪过!”

方清之和颜悦色的鼓励道:“无妨,吾辈行事岂畏艰险!”

方应物一边想象父亲平日里的言行,一边模仿着表决心道:“多谢父亲鼓舞,儿子我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誓与奸邪周旋到底,拼却这顶乌纱帽也要激浊扬清,尽我所能还本县一个朗朗乾坤!”

“这个,你还是收一收手......”方清之脸色微红,神情不大自然,支支吾吾的说。

方应物对此大惊失色,别人说出这种姑息纵容的话不意外,但从父亲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见了鬼。父亲大人难道不是应该说“左正直、右节气、忠义放中间么”?

他上前一步,摇晃着方清之急急问道:“父亲大人,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吃错药伤到脑子了么?”

“你走开点,为父没毛病!”方清之有点恼羞成怒的骂了一句。又道:“今天有人叫我来劝一劝你!”

方应物连忙问道:“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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