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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周衍抬着头想了想。

若是哪天自己也能训一下自己父皇……

他心中一颤,只觉想都不敢想。

“是啊。笑哥儿就经常顶撞大伯,老有意思了。”王珰道:“他说一家人就要时常拌嘴,感情才会更好。”

“哪有这样的歪理?”

“真的啊,你看,我爹也想被我训,他还给我银钱了。”

周衍抽了抽嘴,竟不知如何应对……

……

两人才回了顺天府,便有人来见。

一听来人是翰林大学士何良远,周衍颇有些讶异。

他虽身份尊贵,却也不敢在何良远这样的士林泰斗面前拿大,连忙亲自去迎。

彼此见过,何良远抚须道:“殿下主持治疫,一应安排井井有条,区区几日间便小有成效,实在难得。”

周衍受宠若惊,行礼道:“大学士谬赞,愧不敢当。”

“殿下不必自谦,什刹海畔为民做主、铁面法办宪国公,民间颇有赞誉。”

周衍连忙摆手,不敢居功。

他一时竟有些拿不准何良远来的目的,不由问道:“大学士今日此来,是为了?”

“老夫受陛下之命主持编书一事,此书名《四时录》,为的是……叙述近年各种天灾……并非君王之咎,乃自然之道。”

周衍道:“此事孤亦有所听闻,大学士辛苦。编好书,父皇必然龙颜大悦。”

“可是,如今什刹海捞尸一事,编书受到了极大的阻力……”

“这……何出此言?”

“什刹海接太液湖,与皇宫一水相连。从中捞出上百具百姓的尸体……翰林院诸多官员认为,此正上天不断降灾祸于楚朝的原因,甚至有人称陛下任由宪国公于皇墙外残害生黎,引起天罚。陛下却不思引咎自省,反而编书洗清。他们说……这等掩过饰非之书,他们不编。”

周衍猛然站起身,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老夫苦苦相劝,却劝不住这些同僚。”何良远叹息道:“此事既因殿下而起,老夫不得已只好前来求助殿下。”

“大学士想要孤如何做?”

“请殿下亲往翰林院,将宪国公一案对诸翰林解释清楚,免得事情闹大了陛下不悦。”

话既然说到这里,周衍只好点头应下。

他知道修书一事父皇极是看重,若因为自己让这事出了岔子,那就是大罪。

如今王笑被关在国子监,苏明轩身上压着重担一直在外奔走。

周衍身边并无人可以商量,只好独自随何良远到翰林院。

但见到那帮面色不善的清流之臣,他便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才应对了几句,他忽然发现:此事竟是一个说不清楚的死结。

宪国公是被自己的人拿下的,周衍必须将这案子咬得死死的。

那……堂堂国公长年在皇城外抛尸,陛下丝毫察觉,这不是天子之咎又是什么?

面对这一群声色俱厉的老顽固,周衍彬彬有礼的话语尽数被喝断,毫无辩驳之力。

他越劝,群臣越激动。

“陛下忧闵旱灾、损膳避殿,此乃举行故事,不足以应天变。当痛自责己,广求直言!岂可文功饰非?”

“下有直言,臣之行也!臣食国家俸禄,一片公心,绝不为陛下修此唬骗世人之书!”

“四方多警而圣上不悟,生黎有苦而圣上不知。岂是治国之道?今殿下既查出大案,理应出面领群臣上表,劝陛下罪己自躬,而非来劝吾等忠直之臣违心逢迎!”

周衍说一句就被这样直挺挺地顶回来好几句,他慌得脸色惨白,苦声劝道:“诸位老大人,修书事大,万不可……”

“殿下还不肯为天下万民劝一劝圣上吗?若是这般,我大楚必将万劫不复……”

一名老臣忽然冲出来,大哭道:“权贵残害黎民,家国至此地步,还编什么书?!”

说罢,他手中抢过《四时录》的稿纸,猛然撕成碎片。

“如此掩过饰非之书,下官绝不编!”

“对,绝不编……”

“嘶”的声音响起,诸臣纷纷抢过稿纸撕起来。

纸片如雪在殿中洒下来。

周衍呆呆立在那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父皇的明君之名没了。

防疫之事完了。

自己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