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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娜不在乎弥尔达死不死的,按着自己的腿,咬牙切齿地骂着射中自己的丑丫头。

张嫂又道:“问题是,王笑要被毒死了……”

塔娜白眼一翻,道:“所以呢?”

“太后娘娘说了,她要活的。”

塔娜眼中带着恨意,又摸了摸耳朵,道:“你打算救他?”

“不然怎么办?太后要活的。”张嫂念叨着,真就像一个絮絮叨叨的妇人。

“又不是我们杀的。”

“但太后要活的啊……差事越来越难办了啊。”

张嫂叹息了一句,觉得这事情有哪里不对。

……

这天晚上,游方郎中乔济良提了一杆‘悬壶济世’的挂幡回了家。

往常这个时候,他婆娘已经做好了饭,他闺女也会跑到门边来迎他。

但今天没闻到菜香,也没听到闺女的玩闹声。

院中坐着一小姑娘,看个头只有十一二岁模样,眼中却透出一股小孩子绝对没有的狠厉与沧桑。

乔济良放下手中的挂幡,又喊了他婆娘与闺女两声。

没有人回应。

“想必是出门了,这婆娘也不给老夫做饭。”他心中想道。

乔济良目光再一转,落在院中那小姑娘脚下,只见一地的鸡毛和碎骨……看样子,这小姑娘竟是把自己养的那只母鸡给生吃了。

“小姑娘,你生吃了我的鸡?”乔济良极是生气,骂道:“我可就指着这一只鸡下蛋的,你……”

接着塔娜目光一瞪,吓得他一个哆嗦。

也不知怎么的,对上她这眼神,乔济良莫名的害怕起来,喃喃道:“我我是说……你煮一煮也好啊,我家里……有灶的……”

“粟末人就这么吃。”塔娜压着声音叱骂了一句,沙哑得如同锯子在割。

乔济良又是一抖,小心翼翼道:“我婆娘、闺女……”

“替我办事,她们还你。”

乔济良恍然大悟,喃喃道:“姑……姑娘,你耳朵伤了、要老夫给你治一治?其实你不必如此,这诊金我本就可以给你免的……”

“耳朵,不用你治。”

“那是?”乔济良抚掌道:“哦!明白了、明白了,姑娘这侏儒之症……但老夫医术微末,实在是治不了这样的大症,请姑娘看开一点,所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呃!”

塔娜突然如箭一样窜出来,伸手死死扼住乔济良的喉咙。

“老家伙,太烦了。”

她低声咆哮了一句,又道:“王笑中的毒,长白山,白眉腹蛇。”

话到这里,她把乔济良摔在地上,拿出一个瓷瓶,满脸怒气地掷在乔济良身上。

“解药。”

“呃呃……姑娘你这是久病成医,精通医术?这是要小老儿去救国公领赏?这赏银我们怎么分……不不,赏银都给姑娘你……”

“闭嘴!你要敢把我说出来,杀你全家……”

……

“全家都死了?”

两天后,耿当走进了乔济良的院子,蹲下身看着院中的三具尸体。

“都是被掐死的。”

如今已是锦衣卫千户的崔老三满脸苦恼,叹道:“巡抚大人推断是建奴细作给了这郎中解药,因此我派了几个兄弟一直跟着这郎中,没想到还是让凶手得手了。”

“有啥线索没有?”

“这郎中救了侯爷,得了赏银一百两银子。”崔老三道:“银子还在身子。说明凶手就是建奴细作,杀人是为了灭口。”

耿当道:“不用你说俺也知道。”

“你再看这个指印。”

崔老三在耿当身旁蹲下来,伸出手,扼住乔济良的脖子,道:“看到没?这凶手的手,比老子的手小不少。”

“这大小,总不能是个孩子?”

“也许他是这么捏的?”崔老三拿手比划了一下。

耿当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鸡爪手?”

“我让弟兄们查查东阿县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吧,尤其是外地来的小孩,或手有畸形之人。”

耿当点点头,叹了口气。

“娘的,闹了半天,还有几个漏网之鱼。”

“国公爷没事就好。”崔老三问道:“国公爷醒了吧?”

“没……没醒……”

……

“王笑死了吗?”

“还不知道,总之最新传回来的消息,人还未醒。”

孔贞堪与孙兴弼说着话,一路赶到衍圣公府。

如今刘中砥的死讯已然传来,但尸体还在东阿县,因此二人分别从曲阜县衙、尼山书院赶回来商量。

衍圣公府占地极广,比曲阜县城还大。大门上书‘圣府’二字,金字流光、冠冕堂皇。

门楹两边,一对蓝底金字的对联更是气魄不凡。

“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

“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

对联之中‘富’字上少了一点,象征‘富贵无顶’,‘章’字下面一竖直通上面,象征‘文章通天’,一派与天地并存、与日月同光之气派。

孔贞堪与孙兴弼自然不能从大门进入,但在门前走一遭,那股圣人血脉的自豪又再次涌上胸膛。

——是啊,自己是圣人子嗣。

从侧门进了府,又绕过一道‘圣人之门’又绕过‘重光门’,这重光门是一般官宦人家没有的,平时关闭,从两侧通行。只在皇帝出巡,或祭孔时才能在十三重礼炮声中开启。

绕过重光门,前面便是大堂,大堂用来宣读圣旨,堂上摆着一道一道的红底金字官衔牌坊,数不胜数。

“袭封衍圣公、紫禁城骑马、光禄寺大夫、太子太保、钦差大臣、奉旨稽查山东全省学务……”

二人没走进大堂,从旁边绕过,前面是二堂,上面挂着“钦承圣绪”、“诗书礼乐”的大匾,是衍圣公会见四品以上官员,替朝廷考试礼学之地。至于三堂,则是见外客的地方……

二人拐到西面,又穿过忠恕堂、怀安堂,一直进到南花厅,才停下脚步,在外面恭侯着。

整个圣府都很安静,但其实是人来人往,只是每个人都放慢了脚步,不敢发出声音。

只在这里,隐隐能听到花厅后面的学屋有读书声传来。

孔贞堪与孔兴弼也不敢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孔贞堪目光看去,低声道:“胤榕,你来了,这是?”

他虽比孔胤榕长一辈,但说话间十分客气。

刚走出来的孔胤榕点点头,负着手,有些傲然的样子,淡淡道:“你们来见宗长?还要再等等,德昂死了,事情麻烦了。”

孔兴弼道:“十九叔,宗伯让你来,不会要真的给田地吧?”

“给得了吗?”孔胤榕摇了摇头,冷笑道:“就算我们想给,怎么给?几百万亩的地,数十万的佃户,分布五省百余县城,算得清楚吗?”

孔兴弼点点头,他心里对这些很清楚——孔家的地实在是太多,因此专门设置了‘管勾厅’来掌管收租,佃户交了租,账房就在户册上打个勾,因此叫‘管勾’。管勾厅下面还有屯官、总甲、小甲。

管勾厅就是由孔胤榕管着,孔胤榕不可能会同意给出田地。因为现在他就是数十万佃户的皇帝,对数十万人予取予求。

孔兴弼曾经听人说过,孔胤榕要是出了门,看上了哪个佃户的女儿,只要一个眼神下面的小甲就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十九叔,德昂死了,王笑来者不善啊。”孔兴弼低声提醒了一句。

“那么办?”孔胤榕道:“关系我们孔家近万宗室的吃喝用度,这是命根子,他要动,只能和他拼了。”

话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又道:“宗长见了我之后,又见了兴弨。看来是要和王笑死磕到底了。”

孔家是世袭公爵,是可以养兵的,家中有‘林庙守卫司百户’,相当于孔家的兵部。

如今的是乱世,孔家的兵丁也养到了五千多人,常驻孔府守备的便有二千五百人。负责守卫司的便是孔兴弨。

说到这里,孔贞堪吓了一跳,喃喃道:“这不会是要打起来吧?”

“叔爷勿惊,哪里就至于打起来?”孔兴弼笑道:“自古以来,有谁敢碰我们孔家?王笑凶?凶得过完颜阿骨打?凶得过忽必烈?”

一句话,孔胤榕也笑起来,拍了拍孔兴弼的肩表示赞赏。

孔兴弼又道:“想必宗伯是想让兴弨去给王笑一点颜色瞧瞧,杀了衍圣公的女婿,我们若无反应,怕要让天下人小瞧了。”

“不错。”孔胤榕应了一句,懒得多呆,向二人打了个招呼,径直离开。

孔贞堪看着他的背影,很是羡慕。

——孔胤榕无官无爵,但掌管着家族的管勾厅,可比自己这个曲阜县令过得滋润太多了。

“唉。”孔贞堪叹了口气,道:“要老夫说,给王笑点好处,事情到此而止也好。”

孔兴弼冷笑一声,道:“宗伯自有计较。”

孔贞堪抚着长须,道:“我们孔家在山东的祀田、汤沐田就有数万顷,这些都是免粮免租的,再加上胤榕把别的田地也充作免粮田……如今齐王与王笑想立足山东,就胤榕这么搞,一点税赋不交,人家哪吃得消啊?这不就逼上门来了吗?依老夫说,把税赋交了,化干戈为玉帛也好。”

“怕是四姐夫死了,叔爷怕了吧?”孔兴弼道:“叔爷想得简单了,王笑要的如果只是税赋,绝不敢杀四姐夫。事情起了头,那就得拼下去……”

话到这里,花厅中孔兴弨走了出来。

孔兴弨二十六岁,虽掌握着林庙守卫司,但他并不是什么武夫,身材单薄,面庞削瘦,眼中却有着狠戾之色。

“兴弨哥。”孔兴弼拱手行了一礼。

孔兴弨也不答话,直接阴着脸走出去。

孔兴弼与孔贞堪对视一眼,也不敢表达不满,只是向下人问道:“宗伯该见我们了吧?”

“再等等,公爷还有一桩小事……”

……

与此同时,刚走了孔府侧门的孔胤榕正在疯狂地挣扎着,试图将脖子上的绳索扯下来。

“呃……呃……”

轿帘掀起,外面护卫的尸体倒了一地。

一双沾着血的手在圣府的外墙上抹过,留下一道腥红。

一排排黑衣大汉握着刀无声无息地传过,轻巧得如同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