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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笑若是做出这第三个选择,硕塞大可以与京城北面的蔡家祯部一起合围他。当然,不用蔡家祯合围,硕塞也不惧与王笑堂堂正正决战。

现在,蔡家祯已经在对付那一万余关宁铁骑。

战势已经进入了最微妙的时刻。

散布在整个京畿大地上,唐中元、王笑、秦山湖、多尔衮、豪格、蔡家祯……包括硕塞自己,每部人马处在不同的位置,一进一退的时机都需要权衡考虑。早一天晚一天,结果都可能天翻地覆。

硕塞的指尖有些颤抖,划过地图上一个个地方。

千灵山、永定河、卢沟桥、门头沟、香山、京西古道……

“王笑,你时间不多了,会去门头沟吧?”他喃喃自语道。

下一刻,军帐外传来一声急报。

“报!楚军动了,向北起行了。”

硕塞倏然站起,出了大帐,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走上战台,拿起千里镜望着山上那移动人影,皱眉思忖起来。

“传我军令,卢沟桥守军不可妄动……”

“探马继续打探楚军情报,随时报来……”

“其余人,拔营,向北!”

……

京城西面之山,统称西山。北接上谷,南通涿易,西望代地,东瞰燕蓟。

从黄帝建都于阿,披山通道于西山开始,西山之间的古道屡经修整,日久年深,便成了“京西古道”。

京西古道并非平整的康庄大道,而是蜿蜒盘旋在群山之间的小小石阶。数千年来,商旅、军队、猎户、采药人、采香人通行其间……

王笑已经在西山之间辗转了很久。

他的游击战法已经渐渐不灵了,京城告破在即,也没有时间给他继续腾挪练兵。

于是他开始率部向门头沟进发。

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民壮们只知道听令,唐节则是皱眉思索,到最后还是想不明白。

牵着马走在京西古道间本就不是易事,而为了更快地行军,很多地方是连道路都没有的。

民壮们在满是荆棘的草丛中穿过,爬过峭壁,一路北上。

他们从山巅望下去,能看到清兵缓缓行走在永定河边。

两股兵马平行着一路向北,却因群山阻隔不再交战……

行军自然是一件很苦的事,磨灭掉了人性中的许多东西。

二顺却没有觉得很苦,比起从小吃过的苦,他不觉得这算什么。

他脚下蹬着一双崭新的僧鞋。因为之前从建奴身上剥下来的军靴又磨破了。

他也不觉得饿,出发前已经吃饱了。

但连着在山里走了两天,他身上带的干粮只剩下一天的份额。

二顺有些担心,这剩下的口粮吃完了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管他呢?跟着国公爷,哪还怕饿死啊。等吃完了再打场胜仗呗。自从当了兵,自己还没打过败仗呢。

把这点念头抛开,二顺也不在乎脚下的蔓草割人,他抬头看着天,又想到自己的老娘和妻儿应该已经到济南了,住着有瓦遮头的屋,吃着饱饭,还有新衣服穿。

“太想去看看他们了啊。”

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又四下扫了一眼。

他如今也是百户了,手底下管了一百个民壮,行路途中时不时要留意一下有没有人掉队。

走到傍晚时分,队伍前面的国公爷停下了脚步,抬起手下达了军令。

“原地休整,就食……”

二顺和同袍们一起坐下来,把干粮拿出来。又侧头看了看手底下几个队正,等到队正看了一圈,一百个民壮都拿出了干粮,大家才一起吃。

二顺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每次都要一起吃饭。另外国公还有很多奇怪的规矩。比如行路的时候不能说话,但休整的时候又要让每个百户围坐在一起聊天唱歌……

管他呢,反正国公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就是了。

近五千人就这般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吃饭,整齐划一,连喝水的时间都差不多。

生嚼干粮自然说不上好吃,也就是抵个饱。但众人有同甘共苦的袍泽,做什么都是一起,也已生出了巨大的归属感,不觉得这样的苦日子难挨。

一顿饭吃完,他们携带的干粮就只剩最后一顿。

二顺知道,明天又要去打仗了。

他有些期待起来。

果然,这天夜里,国公爷没有再让他们操练阵线,只派了小股人马下山去骚扰建奴,其余人早早就睡下。

他们没有营帐,就睡在树下,好在这段时间不常下雨。

睡到寅时三刻,天还未亮,二顺被人推醒。一睁眼,却见是牛老二。

“去,把弟兄们都叫起来,准备再干一仗。国公说了,干完这一仗,带你们往回去,到山东见见你们的家人。”

二顺一个激灵,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他连忙跑过去把自己手底下的一个个队正都推醒来。

“干完这一仗,我们回去见家人……”

很快,近五千人全都醒过来,安安静静地开始下山。

等到山脚下,国公又下令把最后一顿干粮吃了。

二顺嚼着干粮,目光跃过人群,看着队伍最前面跨上战马的国公。

他很崇敬国公,但其实没和国公交谈过几句话。倒是有好几次都是大家围在火堆旁边,听国公说话。

说山东是什么样子、迁过去的家小在那边会是什么生活,说打仗是为了什么……

二顺觉得国公说的比孙先生说的更容易懂,他知道自己是在保护家人也是在保护这个国,他感到骄傲,也感到希望。

毕竟如今也是个百户了!

至于当逃兵?那是不可能的。逃了,这段时间的辛苦就全白费了。哪怕战死,还能换家人一辈子的安乐,值。

二顺还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一百个人,个个都不会逃。

自己这些泥腿子,也是能打硬仗的。

而吃完手里的干粮,硬战就开始了。

山上突然有火光亮起,在夜色中极是显眼……

二顺听着命令,拿出火铳,装填、上膛。

接着,一声命下,近五千泥腿子向东面的清军营帐奔过去。

“今日,唯死战!”

这一次只有这一个命令,没有别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安排。

二顺却只觉得轻松。

终于不用记壕沟要挖多深、冲锋要跑几步停下来、要怎么样佯败……终于可以认认真真的杀敌了。

他知道,建奴很想和自己这些人真刀真枪干一仗。

但其实,自己也很想跟建奴真刀真枪干一仗。

“来啊!打就打啊!”

二顺想喊出来,但却紧紧抿着嘴,把激荡化作手掌中的气力……

……

五千人沉默得像是一支无声无息刺出的长矛。

东面,朝阳从远处的城墩后面一点点升起,渐渐要照亮这世间……

……

“开铳!”

这个清晨,伴随着这一声令下,开始了新的一天。

火铳声回荡在清兵的营外。

一个个清军将领求而不得的、正面与王笑决战的机会,就这样突然摆到了硕塞的面前。

他倏然翻身而起,惊愕地听着远处不停响起的“砰砰”声。

“王笑是疯了吗?五千泥腿子冲营?是跑来找死?”